淅瀝淅瀝的小雨中,街上行人漸少,店家嫌棄生意清閑,紛紛關了門回家休息。
唯獨街角還開著一家小酒館。
威遠侯掀開簾子走進去,立即有人恭敬地迎上來,把他領到隱蔽的角落坐下。
早有人在這裏等候他多時了,藏在陰影下的臉若隱若現,俊秀的輪廓仍舊能辨認出,是攝政王府的大公子,秦梁。
威遠侯打量著四周的環境,摸了摸下巴笑道:“這地方可夠寒磣的,梁兒,下次去我府上,我那兒有皇上賞賜的禦酒,味道極為獨特。你若是能與我喝上幾杯,倒也極好。”
秦梁微微一笑,“侯爺好客,秦梁自然恭敬不如從命,隻是,這四周眼線遍布,便是喝酒,隻怕也喝不痛快。”他不動聲色地抬起眸子,威遠侯立即發現隱蔽在酒館外的一些眼線。
他哈哈大笑著舉起袍袖,看似喝酒,實則用手指蘸著酒液,在桌上寫下一行字。
秦梁瞥了一眼,臉色微變,抬手回複幾字,“非如此不可?”
威遠侯點頭,微微一笑,“你應當知道,想要成事,就得心狠。況且,你那位二弟,可不是什麼容易對付的角色。單是這次宰相家那位管家之死,就足以預見他的手段。”他放下袍袖,又與秦梁寒暄幾句,這才優哉遊哉地起身,上了馬車回府。
秦梁微微闔上眸子,心裏隱約生出一絲狠意。
桌上那句話在他腦海中不斷徘徊。
“除六扇門,方能成就大事。”
瞥見外麵監視的人已經離開,如霜鬆了口氣,緩緩蹲下,眸光湛然,“公子,威遠侯說的不錯,六扇門與攝政王府關係密切,且諸葛先生的弟子君紫又嫁給邢邵辰……”
似乎意識到提及了不該提及的人,如霜微微頓了頓,隨即繼續急促說道:“再加上皇上又對六扇門極為看重,如果不設法毀掉,隻怕到時候會成為奪嫡之路的一大阻礙!”
秦梁睜開眼睛,臉上恢複了淡淡的笑意,“你倒是十分信任威遠侯。”
如霜訥訥地低下頭,“奴婢隻是覺得,威遠侯幫咱們, 一定有他的用意在,即便他想利用咱們又如何,總歸不會是敵人。”
秦梁沒有回複,抬手喝掉杯中的茶水,正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忽然被酒館門口傳來的喧鬧聲吸引了注意力。
此時此刻,酒館門前出現了兩位年輕女子,看上去明顯是主仆二人。
那位小姐身穿一襲紫色長裙,烏黑長發微微蓬鬆地落在肩上,耳垂上戴著精巧可愛的流蘇耳環,俏皮明豔的臉上戴著狡黠可愛的笑意,一邊與身邊的丫鬟說著什麼,一邊拎著裙擺邁進來,舉止雖然大大咧咧,可是在外人看來,卻並不粗魯,反倒帶了幾分可愛與率性。
如霜見到兩人,頓時臉色一沉,恨不得讓店家把這兩人攆出去。
“小姐——”春蘭事先瞥見了坐在角落裏的秦梁,微微拉了拉君紫的衣袖示意。
秦梁帶著笑意微微起身,正要跟君紫說話,她卻一轉身,去了另一張桌子。
他臉上的笑容凝固住,心裏微微泛出一絲苦意。
“小二,來一壺女兒紅!”君紫笑嘻嘻地說,臉上雖然笑著,嘴角卻微微有些僵硬,早知道他在這裏,她就不來此處了。
“姑娘,抱歉,本店沒有女兒紅了。”店小二抓了抓腦袋,一臉為難。
“那就來一壺竹葉青。”君紫改口。
“姑娘,我們這兒,竹葉青也賣完了。”店小二繼續為難。
“喂,你是不是存心跟我們家小姐過不去啊?”春蘭一臉不忿地拍著桌子起身質問。
君紫拉住她,強行壓抑著不悅,繼續和顏悅色,“那就上一壺五加皮吧。”
店小二苦著臉,“姑娘,五加皮也賣完了。”
“賣完了?”君紫緩緩起身,嘻嘻笑著轉到店小二身後,仰頭打量了一下小酒館的招牌,“你們這兒不是酒館嗎?酒館裏不賣酒,那還開著這家店做什麼?本姑娘現在就把你們這招牌給拆了,省得名不副實!”
“哎喲姑娘我求求你了,我說的都是真話呀!剛剛在你進來的時候,坐在角落的那位公子已經花錢把本店所有的酒都給買下來了!”店小二“噗通”一聲跪下,隻恨不得給君紫磕頭了。
是秦梁!又是他跟她作對!
君紫氣呼呼奔到秦梁麵前,一掌拍在桌上,“你想怎樣?”
眼前寒光一閃,如霜拔出了劍,指著君紫的咽喉冷冷出聲,“君姑娘,請退後。”
君紫微微挑眉,“手下敗將,還敢跟我比試?”
“你!”如霜氣惱,正要上前動手,秦梁已經淡淡出聲,“小紫,我隻不過是想請你喝一喝酒。你又何必動怒?”
他微微抬起眉眼,定定看著她,“五年前,我們說好的,要一起喝遍天下美酒。”
五年前,他和她之間,很多故事都發生在五年前。
可惜時光不等人。
無論誰做錯了,現在都已回不了頭。
她心裏有邢邵辰,她很清楚。
“晚了。”她冷冷丟下兩個字轉身。
外麵雨漸漸下大了,裹挾著狂風,吹得街上的商鋪招牌呼呼作響。
春蘭抱著雙臂,有些害怕地蜷縮成一團,“小姐,這麼大的暴雨,要不,咱們等停了再走吧。”
君紫咬著牙瞥了一眼站在身後的秦梁,有心想要離他遠一點,可春蘭身體孱弱,上次挨板子還沒多久,她實在狠不下這個心,隻能僵硬著背影呆在門口。
叮鈴叮鈴的鈴鐺聲在暴雨中響起,這麼大的雨,居然還有人來這偏僻的小酒館。
君紫微微瞥了一眼從馬車裏下來的人,瞅見那華貴的袍子,她立刻大喜過望。
那人撣了撣身上的雨水,快步走進來,瞥見或坐或站的幾人,頓時一臉驚詫,“今兒究竟是什麼日子?你們都聚在這兒等我不成?”
“楊沐風,你這廝是不是又去泡妞了?你看看你臉上的唇印!”君紫恨鐵不成鋼地掏出一塊帕子丟給男人,雙手環胸,一臉鄙夷地盯著他。
楊沐風嘿嘿一笑,餘光瞥了秦梁一眼,順勢蹭了過來,“我泡妞,那是敢作敢當真風流。不像有些人,表麵看著溫文爾雅,實則一肚子壞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