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戲班子是專程請來熱鬧熱鬧的,你瞧你爹那高興的模樣……”聞人似掩嘴偷笑,雍容華貴的臉上露出一絲滿足。
邢邵辰抬起頭,忽然用力攥住了君紫的手,她一個趔趄,被他摟進懷裏。
聞人似隻當小夫妻倆有話要聊,於是識趣地拉著君老爺去了園子裏。
君紫咬牙瞪了他一眼,“不是說了要聽我的嗎?放手!”
邢邵辰咬了她一口,逗得她像隻小貓一樣四處亂抓,他輕而易舉地桎梏住她,低聲附在她耳邊,“台上那幾個唱戲的,你可看出什麼門道沒有?”
君紫怔了怔,靈動的眸子掃向戲台。
今兒唱的是一曲“救風塵”,花旦扮相柔媚,唱腔楚楚動人,與她對戲的是一個小生,俊美多情,隻是——
習武之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幾人舉手投足間腳步靈巧,姿勢敏捷,尤其是那小生耍的一手花槍,不是一般戲班子裏的普通人能夠練會的。
“你懷疑他們有武功?”君紫哼了一聲,“就算有武功又怎麼了,現在帝都裏有名的武生,哪些不是私底下會些拳腳功夫?”
“究竟是隻會拳腳功夫,還是深藏不露,試試不就知道了?”邢邵辰薄唇微揚,從容不迫地衝她一笑。
君紫撇了撇唇,“試試就試試。”
她暗中抓了一把豆子,瞄準那武生抬腳的一刻,五指並攏,豆子化作暗器,悄無聲息地射了出去。
那武生“哎喲”一聲,一腳踩上豆子,“哧溜”一滑,摔了個大跟頭。
看戲的人呆了,誰也沒想到這武生會突然間摔倒。
邢邵辰搖了搖頭,似乎對君紫的試探不滿意,他袍袖輕揚,君紫隻看到一抹銀色長針奔著那武生閃電般飛去,她剛想嘲笑邢邵辰也不過如此,誰知道那銀針的方向卻十分吊詭,竟然是朝著對方的命根子而去,他為了不讓對方故意閃躲,一發便是三根銀針,封住上中下三路。
這要是不躲,隻怕就……
台上,正唱著戲的武生神情一變,忽然低喝一聲,硬生生拔地而起,一腳踹在旗杆上,借力使力,總算避開了邢邵辰飛出的銀針。
君紫目瞪口呆地看著對方這幾招漂亮的功夫,對邢邵辰佩服得五體投地。
那武生一招泄露身份,不再偽裝,抬手抹掉臉上油彩,厲聲喝道:“邢邵辰!拿命來!”
“喂,你到底得罪什麼人了?他可是衝著你來的!”百忙之中,君紫擋在邢邵辰麵前,抽出長鞭擋住對方的攻勢。
誰也沒想到好端端一台戲從台上唱到了台下,眾人紛紛躲開,混亂中,戲子們紛紛抽出刀劍,凶猛地朝著邢邵辰撲來。
邢邵辰淡淡一笑,一把拽住蠢蠢欲動的君紫,把她的腦袋攬入懷中,低聲道:“別看。”
君紫忽然怔住,鼻端是他袍袖上染的清香,耳邊傳來悶哼聲與慘叫聲。
她是六扇門的捕快,從穿上官服辦案的那一刻起,大大小小的慘案見過不少,流血與斷肢見過不少,殺人和被人追殺更是常事,可第一次,有一個男人護著她的眼睛,拿她當一個真正的女人看待,那句溫柔的“別看”,令她心裏忽然就酥軟了。
她呆呆地被他抱著,直到四周寂靜無聲了,他終於放下遮擋住的手,輕聲微笑。
“傻丫頭。”
君紫抬起眸子一瞧,頓時震住。
原本應該是遍體殘骸的戲台,此刻幹幹淨淨,除了滿地摔碎的酒壇和倒地的物什,連絲血也看不到,更別提那些倒地的屍體了。
“你……”她怔怔地看著他,他必定是帶了暗衛來的,隻是這些暗衛的身手卻令她大為吃驚,究竟是什麼樣鬼魅的組織可以在瞬間之內殺人連帶毀屍滅跡?
“今日回門省親,我不希望這些人的血弄髒了君府。”他輕描淡寫地解釋。
“殿下,小姐,你們沒事吧?”剛剛四處逃竄的下人們重新爬了回來,甚至帶回了一隊侍衛,可推開門一看,卻發現四周什麼也沒有。
眾人忍不住驚詫地彼此對看一眼,紛紛揉了揉眼睛再看一遍,什麼也沒有,仿佛剛剛突起的殺戮不過是一場噩夢。
“原來世子殿下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人。”君紫喃喃開口,心裏卻生出了一絲異樣。
秦梁曾經告訴他,那些追殺他的人都是邢邵辰派來的。
她曾經半信半疑,總以為邢邵辰不止於此。
可直到今日,她親眼所見他手底下暗衛的能耐,忽然深深為秦梁憂慮起來。
攝政王府的王位隻能由一人繼承,秦梁滿心仇恨,一心想要為亡母在王府謀得一個名分,斷然不會放棄,邢邵辰本是嫡子,更不會放棄。
若是兩人有朝一日彼此對峙,秦梁豈不是……
不知何時,好端端的天忽然飄起了泠泠雨絲,邢邵辰淡淡地看著君紫從他麵前經過,淡木然走了出去,眼中忽然生出一股怒意。
“是不是今日我被人殺了,你便開心?”
君紫停住腳步,回頭看著邢邵辰,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微笑。
“世子殿下洪福齊天,身邊又有暗衛護著,怎麼會有危險?倒是秦梁,還望世子殿下看在一父所生的份上,暫且饒過他。”
原來,她始終相信秦梁所說。
邢邵辰神色漸漸冷了下來,半晌,他唇角露出一絲殘忍笑意。
“我原本想留他一條命,但是從今日起,恐怕我不能容他了。”
輕微的腳步聲在身旁響起,聞人似疑惑地看了看兩人,“小紫,你這是怎麼了?”
君紫捂著耳朵,頭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聞人似在身後的呼喚越來越遠,雨也越下越大,君紫狼狽地奔回房間裏,呆呆坐在梳妝鏡前,隻覺得自己何苦要與邢邵辰作對。
窗戶似乎被風吹開,寒意頓生。
她咬唇走到窗前,正要合上窗子,忽然被一隻手抓住。
她嚇了一跳,正要掙紮,那扇半掩著的窗便打開了。
秦梁渾身濕淋淋地站在窗外,神色半是痛楚,半是溫柔地凝視她。
“小紫,我想你了。”他俯過身,薄唇從她冰冷的額前輕輕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