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聽得一頭霧水,疑惑地問:“入什麼席?你怎麼說話沒頭沒尾的呀?”
“姑娘難道不是碧寧姑姑請來吃酒的麼?”這回反倒輪到小喜子糊塗了。
“吃什麼酒?我們姑娘才不和你們一樣貪圖口腹之欲。”阿穆狠狠地瞪了小喜子一眼,回頭對如瀾說:“姑娘別理他,咱們到別處逛逛。”
小喜子氣得鼓著嘴,卻又不敢頂撞她,向如瀾打了個千轉身就走,如瀾見狀埋怨地瞥了一眼阿穆,剛要轉身往回走就看到禦前奉茶的宮女青梅笑嘻嘻地跑過來。青梅跑到兩人麵前,拉住如瀾的手笑著說:“如瀾姐,今天碧寧姑姑牽頭,大家湊錢吃鍋子,你難得過來就別走了,和我們一起吧?”
青梅性子開朗,整天笑嘻嘻的,在養心殿又經常和如瀾一起到禦前侍候茶水,如瀾也很是喜歡她,本來還想推脫,但青梅執意要她去,她拗不過便去了。一到門口熱氣便迎麵撲來,幾個太監宮女圍坐在圓桌旁,嘻嘻哈哈地說話,圓桌正中放著小火爐,一銅鍋置於火爐上,正冒著蒸蒸熱氣,鍋裏咕嚕嚕地滾著泡,酒氣肉香滿屋聞。
“你們看誰來了!”青梅一進屋便嚷起來。
“呀!是喬姑娘來了。”說話的是坐在主位上的長臉女子,一見如瀾就趕緊起身迎過來,她就是碧寧,皇帝身邊負責茶水的三品女官,也是青梅這群人的領頭。在宮裏呆久了,很多事都看得通透,對如瀾她自然不敢怠慢。一邊吩咐其他人添碗筷,一邊拉著如瀾的手問候。
“姑娘身子好利索了麼?我原想去看你,可這茶水上的事太多了走不開,瞧這小臉瘦的……姑姑看著就心疼。”
“姑姑有心了,如瀾隻是一些老毛病,沒什麼大礙的。”如瀾輕聲回答。
“來!坐在姑姑身邊。”碧寧扶著如瀾的手坐到她身邊的位置,向在座的宮女太監介紹說“這是喬姑娘,也算是屬於咱們茶水的,姑娘可是貴人,你們以後可得幫襯著點。”
“是!”宮女太監齊齊應道。
“姑姑別這麼說,折煞如瀾了,如瀾也隻不過是一個奴才而已。”如瀾被碧寧這麼一說,反而不自在了。
“好了好了,姑姑和如瀾再說下去,大夥就都不用吃了。”青梅笑嘻嘻地坐到如瀾身旁,從鍋裏撈起一個四喜丸子遞給入如瀾,笑著:“病好了可得吃多些。”
如瀾連忙伸碗去接,輕聲對青梅說:“我自己來吧,你也多吃些。”
天氣清冷,屋裏卻暖融融的,圍著小火爐,喝著熱湯,不一會兒如瀾就覺的周身暖呼呼了。阿穆第一次和這些人一起吃飯,開始還有些拘束,但看到如瀾和其他人有說有笑,她也放開顧忌大口吃起來。吃了一陣子,小喜子抱著個油包回來,大夥打開一看,原來是城東冉記做的片皮鴨。
有人嚷嚷著要喝酒,碧寧開始不肯,禁不住磨也就同意了。酒是小太監們的私藏,不算好但聞著也挺香,碧寧讓人用銅壺溫熱了一人倒上一小杯。如瀾原想推辭,見大家都興致高漲也不好掃興,一杯下去五髒六腑立即像被熱流滾過,燒了起來,一張秀臉頓時紅粉粉,豔若桃花。
青梅看了直笑,對大家說:“你們看如瀾這臉皮,真讓人想咬上一口。”
大夥都笑開了,小喜子笑著說:“知道你臉皮厚,你就是喝上一壇也不見得有半點紅潤,烏青倒可能是有。”
大夥又笑成一團,青梅立即端起滿上的酒杯走到小喜子跟前,扯著他的小辮道:“我與你喝,看誰的臉皮先烏青,如瀾我自然是比不上,你我還能比不上嗎?”
“行!行!我比不過你,我臉皮烏青得了吧?”小喜子不敢招惹青梅,嬉皮笑臉的認輸了。
碧寧看不過眼,笑罵道:“你們這兩個沒正形的,也不怕喬姑娘笑話,快坐下,這一頓是給芸佳辭行的,反倒讓你們占了風頭。”
如瀾聽了一愣,看看芸佳又看看碧寧,欲言又止。芸佳性子內斂,這時隻是坐著微笑也不說話,見如瀾看她,她才慢慢地說出來:“姑娘在病中不知,過兩天就是我放出去的日子,碧寧姑姑牽頭大夥湊份子吃這頓飯,權當是為我餞行。”
“原來如此。”如瀾回頭對碧寧說:“姑姑,湊份子也算我一份吧!”
芸佳連連向碧寧擺手,又對如瀾說:“哪能讓姑娘出錢啊?你能來我們就很高興了,有姑娘為芸佳餞行那可是芸佳的福氣,姑娘就當是給一份臉麵芸佳,這份子就讓芸佳出了吧。”
“芸佳說的是。”碧寧拉住如瀾的手,壓低聲音:“姑娘雖在禦前侍候,可眼下還沒有正經份例,等有了再補上。”
碧寧說得沒錯,如瀾是皇帝命人暗裏帶進宮,在花名冊上並沒有登記,所以不算是宮女,既然身份不明肯定沒有正經的例錢,她的銀錢要麼是皇帝賞賜,要麼就是別人孝敬。可她平日對皇帝不冷不熱的,有誰會去巴結她,想必也是沒有多少積蓄的。
如瀾見碧寧這麼說也不好堅持,隻是低聲說:“那也好,日後再補上,不過芸佳出宮也算是喜事,我總得有表示才是。”
把阿穆叫到身邊吩咐道:“你回去我屋裏把櫃子右上角放的那個匣子拿出來,裏頭有三對耳墜子,你挑最好的那對拿來給我。”
阿穆點點,用袖子擦了擦嘴轉身便跑出去。眾人又嚷嚷著吃喝開了,有人問芸佳出宮後有什麼打算,芸佳隻是笑也不說話,碧寧便替她說了:“說出來怕你們這些小蹄子眼熱,芸佳家裏早就替她訂好人,一出宮就馬上拜堂成親,過上自己美滋滋的小日子。”
宮女們一聽,果真眼熱起來,七嘴八舌地向芸佳打聽她未來夫婿的情況。芸佳漲紅了臉,羞澀地說:“也不是什麼好人家,原先是我遠房表哥,小時候就見過。後來我進宮了他家裏為他取了妻,隻是他一直記掛著我這才能一出宮就嫁過去。”
碧寧點點頭道:“你嫁過去雖隻是個偏房,可隻要他對你好便行,將來生下一兒半女,你在他家也就能立住腳,嫁男人最要緊是對你好,富貴名利還是其次。”
“姑姑說的極是。”芸佳紅著臉回答。
旁人都替芸佳高興,如瀾臉上帶著笑心底卻是一陣陣的發苦,想到她和胤禎相聚無望,出宮遙遙無期,眼底便酸澀起來,無意識地端起酒杯灌了幾口,很快便覺暈乎乎虛飄飄的,眼神迷蒙。珠兒座位正對著如瀾,她隻看見如瀾低頭淺笑,便說道:“喬姑娘長得這麼俊,一定有好男人等著,也不知將來誰有福氣……”
小喜子趕緊從桌下伸手用力一扯她的手臂,碧寧也是咬著嘴唇猛向她眨眼,一屋子人都變了神色,小心翼翼地望著如瀾,說話聲全息。可憐珠兒見旁人神色凝重,還不知自己做錯什麼,愣愣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滿臉不解。
碧寧剛想叉開話就聽如瀾低歎一聲道:“我在宮外早已沒有家人,誰會等我?我這輩子怕是要老死在這皇宮了。”
“呸、呸!好端端的說什麼死呀死,多不吉利?”青梅輕推了如瀾一把,舉起筷子大聲招呼:“大夥吃啊!來!喝酒!”
如瀾一笑,便又舉起酒杯,眾人見狀,也都將自己的杯子滿上酒水,又吃吃喝喝起來,隻是氣氛卻沒由來的壓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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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二章 宣泄
更新時間:2012-12-13 14:44:20 本章字數:3872
阿穆把那耳墜子拿來時眾人的酒席已到尾聲。芸佳初時還不肯接受,但如瀾一再堅持她怕如瀾心裏有了另外的想法便收下了,墜子是皇帝賜給如瀾的,黃澄澄的赤金鑲翡翠,雖不是宮製但也很精致,花樣新穎,色澤鮮亮,應該是京城裏名店的手筆。
大夥見了那耳墜子都暗暗驚異,沒想到如瀾還有這麼金貴的東西,平時見她不施粉黛不配珠翠,都以為她是無物可用,那曾想到她原來是不喜這些東西。因宮女們要換值,碧寧便吩咐收了鍋子和碗筷,請如瀾到炕上坐著喝茶。如瀾卻不想再呆下去,適才聽了珠兒那一番話,心裏已是煩悶到極點,在這屋裏逗留多一刻便覺得多一份心酸,當下便告別眾宮女,施施然離開。
出了房門讓冷風一吹,禁不住打了個冷戰,阿穆上前握住她的手,輕聲說:“姑娘覺得倦麼?奴婢扶您回房去歇吧!”
如瀾緊了緊身上的薄襖,愣了愣地望著遠處的天空,半晌才低聲說:“你先回吧,我想自個兒走一走。”
“這……”阿穆遲疑了一下,無奈地說:“姑娘久病初愈,還是讓奴婢跟著吧!”
“我去走走也不行麼?”如瀾直直地盯著阿穆,神色間竟有怒色。阿穆委屈地扁扁嘴,眼眶一紅,低下頭悶聲悶氣地說:“姑娘身子比奴婢金貴,你萬一又有個好歹,怕是高諳達會立馬讓奴婢去辛者庫了,求姑娘體諒奴婢的難處吧!”
如瀾見她這麼說,反倒覺得心裏不忍,於是柔聲說:“我適才喝了些酒心裏有點發悶,隻是想一個人靜靜,你跟著去我這心反而寬不了,我也不亂走就去那個地方,你也曉得。”
“奴婢隻遠遠站著,絕不擾了姑娘,姑娘什麼時候想回了再叫奴婢。”阿穆還是不肯讓步。
“我心裏憋屈你們也不讓我鬆鬆氣,橫豎著我過不好也與你無關,你就跟吧,盡管跟來。”如瀾還是氣了,胸口起伏,口不擇言。
阿穆抬起頭看她一眼,咬著嘴唇內心掙紮,片刻像下了很大決心地呼出口氣,認真地說:“姑娘別這麼說,奴婢的命和您是連在一塊兒的,當初高諳達就說了,要奴婢好好侍候您,您要是樂了奴婢有賞,您要是不好奴婢受罰,奴婢也不想姑娘難受呀!您去吧,奴婢不跟著您,隻請姑娘仔細著自個兒的身子,早些回去才好。”
“我曉得,你先回吧!”
阿穆福了福身子退開兩步,如瀾便從她麵前走過,順著青石小道慢慢往前行去。阿穆卻沒動,目送著如瀾的身影消失在房屋間才忐忑不安地離開。
如瀾平時會去那棵樹下站一會兒,這會子卻鬼使神差地轉向別的地方,她也沒出過遠處,根本不知道該去哪裏,隻覺得心裏窩著一團火,燒得她全身煩躁,就想往外麵去,想往人少的地方去。有了這種意識,腳下自然就避開房屋專門走小道,不知不覺竟走遠了。
她剛剛喝了不少酒,酒氣慢慢上了頭,人就有些昏昏沉沉的隻覺得頭隱隱做疼。她又想起珠兒那句話,心底的苦忽像潮水般冒出來,且不發不可收拾。她覺得恍惚起來,四周的景象變得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