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經是春末夏初，顏錦繡穿著天青色薄衫，越發唇紅齒白，風流俊逸。
他手裏依舊捏著那把折扇。
聽聲音的時候，蕭韓微微皺了眉，待轉頭看清顏錦繡容貌，他心底暗暗有了計較——對方的來頭怕是不小。
心念轉了兩轉，蕭韓臉上重染笑意：“這位公子，你認得蕭某？”
顏錦繡徑自走到了樓千雪邊上，將蕭韓的視線擋住了幾分，才慢慢將臉扭向他：“在江南混的，誰人不識蕭大公子啊。”
對方知道自己的底細，自己卻不知道對方的來路，蕭韓眯了眯眼。
“敢問這位兄台，尊姓大名？”
顏錦繡笑笑：“說起來，我與蕭大公子還有些沾親帶故，雖然拐了幾個彎兒。”
他不肯直說身份，但這句話，足夠蕭韓戒備了。
知道蕭韓的身份，說話的口吻卻不見討好，這隻能說明，他的身份不在蕭韓之下。
蕭韓將自家的親戚極快地捋了一遍，除了定遠侯府，再也捋不出比自家還尊貴的。
他審視著顏錦繡，卻沒有再問什麼。
蕭芙見自家哥哥好像不太高興，就出聲打圓場道：“千雪姑娘，既然這位公子和你一起，那我們就不送了。”
樓千雪頷首：“告辭。”
蕭韓盯著兩人漸漸走遠的背影，問自家妹妹：“芙兒，你和那女大夫熟麼？”
蕭芙不知大哥問這個何意，便道：“不是很熟，不過千雪姑娘人很好，她和秦王妃關係不錯。”
聞言，蕭韓的臉色微微變了變。
“和秦王妃關係好啊……”
他想起了自己別院裏養著的女人，便和妹妹道：“我還有事，你趕緊回府吧，都要嫁人了，少往外麵跑，不安全。”
蕭芙很聽她大哥的話，立即就點頭道：“嗯，我這就回去了。”
這邊，顏錦繡和樓千雪並肩走著，他替樓千雪拎了蕭芙送的那兩包糕點。
兩人大半個月沒見，樓千雪問他：“你背上的傷好全了？”
陽光下，顏錦繡的笑容有些耀眼，他唇邊是淺淺梨渦，眸中似是盛了一汪春水，叫人移不開眼。
“那點小傷，也值得你問這麼多次。”
樓千雪覺得他不識好歹，不接話。
顏錦繡突然偏頭看來，“剛剛那個蕭韓，不是什麼好人，以後見到他，不要理會。”
樓千雪點頭，又問：“你怎麼知道人家不是好人？”
顏錦繡笑：“我當然知道。”
“也是，好像沒什麼是你不知道的。”
樓千雪附和。
顏錦繡突然站住了，樓千雪不明所以，隻得跟著停下。
“今年開春時，左相府滿門被抄斬，連帶著安南侯府也遭了殃，這個你知道吧？”
樓千雪自然是有所耳聞的。
這不過是三個多月之前的事，安南侯府就在江南，當時抄斬動靜不小，江南一帶無人不曉。
她點頭，表示自己知道。
顏錦繡繼續賣關子：“那你知道秦王府有個沈側妃麼？”
樓千雪再次點頭。
何止是知道，她還見過沈側妃的。
當時沈慕悅差點小產，蘇墨晚讓她給開保胎藥。
“那沈側妃就是左相的嫡女，按理說，她應該也在抄斬行列的，隻不過，秦王保了她一命。”顏錦繡繼續道。
這些，樓千雪倒是不知道，她望著顏錦繡，等著後續。
“秦王雖然保了她一命，但側妃這名頭是收回來了，不僅如此，還將人送到了江南這邊的別莊來養著。”
“送來了江南別莊？”
“是啊。”
顏錦繡說著，話音一轉，微微挑眉：“不過，人現在並不在秦王名下的別莊內，你猜猜她在哪兒。”
樓千雪將兩人的對話前後聯想一遍，得出了個不可置信的答案：“難道在蕭家？！”
顏錦繡笑著道：“對了一半，準確的說，是在蕭韓自己的別院裏，”
樓千雪驚了驚。
沈慕悅是被慕容景送到別莊來的，蕭韓居然敢把人拐到自己的別院裏去？
慕容景是不知道，還是不在意？
這蕭韓膽子也太大了……
她正這麼想著，顏錦繡便這麼說出來了：“你是不是覺得蕭韓不怕死？”
樓千雪不說話，默認了。
顏錦繡輕輕笑了兩聲，悠悠道：“這個倒是真的，說起來我也佩服蕭韓，早在去年九月，他就和沈相的女兒勾搭上了。”
去年九月？！
樓千雪驚得說不出話來。
秦王納側妃，不就是去年六月的事？九月的時候，雲墨和硯雪在打仗，那時候秦王和蘇墨晚都不在帝都！
蕭韓居然那時候就給秦王戴了綠帽？！他這膽子也太……
樓千雪終於明白顏錦繡剛剛的提醒了，這有點毛骨悚然，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知道了，以後會留心的。”
顏錦繡請她上馬車，自己也想跟上去，一條腿剛剛踏上車轅，就被樓千雪攔住了。
“又要去看羽兒？”
這姿勢不上不下的，顏錦繡以一種控訴她‘過河拆橋’的眼神看她：“不讓我去？”
竟有點委屈的味道。
樓千雪突然彎了唇角，“上來吧。”
馬車慢慢前行，顏錦繡坐好了，便開始歎氣。
樓千雪以為他在歎剛剛不讓他上車的事，遂斜眸道：“又怎麼了？不都讓你上來了？”
“不是這個，我沒這麼小氣。”
顏錦繡往車壁上一靠，笑裏帶了灑脫，又或者是解脫。
他偏頭看她：“楚王被攆出帝都了，你知道麼？”
“什麼時候的事？”樓千雪不知道。
“也就是前些日子。”顏錦繡像個置身事外的看戲人，冷靜分析道：“封地就賜在江淮，如此一來，楚王是徹底地失勢了。”
楚王失勢，背後的蕭家，乃至定遠侯府，都會受到影響。
對於定遠侯來說，相當於沒了複仇的踏板，他肯定急死了。
樓千雪很樂意看見這樣的局麵：“早該這樣了，如果早些給楚王和晉王賜封地，大公主大婚的時候，也就不會發生那樣的事。”
顏錦繡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兒，輕聲道：“等和北淵打完，天下局勢便算定下來了。”
這話裏，竟帶了幾分惆悵與茫然。
樓千雪想到他的身份，就有點明白他所想了。
雲墨越強，江家和顏家的複國之路，便會越發渺茫。
不過，這對於顏錦繡來說，不是壞事。
她正想說話，卻被顏錦繡搶了先。
他眸子裏是淺淺的笑意，和煦微風透窗而入，拂起他一縷墨發：“等局勢一定，你和蘇墨白就可以成親了吧，對了，他前幾日不是來找過你了？是來商量婚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