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千雪弄的藥,是有風險的。
藥王也知道,所以他考慮得很慎重。
最終,他點了頭。
樓千雪心想,要是陸師兄在就好了,她現在算是替陸師兄做了決定,萬一……陸師兄會不會怪她。
半夏的痛呼聲從裏麵傳來,樓千雪拉回了思緒。
她進去了一趟,安慰半夏,說是一會兒就把催生的藥拿來,讓她別緊張。
說完,她就出來了。
半夏的痛呼聲比起剛剛弱了一些,顯然是在忍著。
饒是如此,聽在樓千雪耳朵裏,也像是一把鈍刀子,來來回回割據著她心頭的肉。
半夏是她最好的朋友。
兩人算是一起長大的。
就這麼一會兒,她發現自己手心都涼了,“舅舅,派人去叫陸師兄了嗎?”
藥王頷首,又道:“他應該快到了。”
結果,是藥比三師兄先到。
樓千雪拿過那碗藥,又看了一眼舅舅,見舅舅緩緩點頭,她趕緊踏進了產房。
這是一劑猛藥,不到萬不得已,樓千雪是不會用的。
可是半夏已經快撐不住了。
“少穀主來了!”
劉詞妍沒有看樓千雪,而是對著半夏喊。
半夏一身的汗,已經無力虛脫。
穩婆還一個勁兒的叫她用力,折騰了一天,她已經沒力可用了。
穩婆也是無計可施。
同時,她很著急,再這樣下去,隻怕會是一屍兩命。屆時,拿不到錢不說,還很有可能壞了她幾十年的招牌!
直到她看見樓千雪手裏那碗藥,心頭頓時就亮了。
她隻管接生,對於藥,一律不懂,若是喝了藥出了意外,她也就有了脫身的名頭!
這麼想著,她就假意攔了一下。
“少穀主,這是什麼藥,能喝嗎?萬一……”
樓千雪覺得穩婆說話不吉利,冷冷掃她一眼,穩婆果然閉嘴了。
劉詞妍和薑落雁的醫術都不差,兩人隻靠鼻子聞了聞,便認出了這藥。
齊齊麵色微變。
薑落雁起身,將樓千雪拉開了些,以氣音道:“少穀主,這樣……妥當嗎?”
樓千雪聽著半夏的叫聲,隻覺得心口在滴血。
“沒有別的辦法了,再拖下去,隻怕……都保不住。”
薑落雁手心裏也是一把汗。
她咬了咬唇,“陸師兄不在,少穀主做主吧!”
樓千雪道:“舅舅就在外麵,他知道。”
她倒不是為了將來能推脫責任,隻是想告訴薑師姐,這法子舅舅也同意。
薑落雁不再說什麼。
一碗藥下去,半夏先是不哼了。
幾人都屏息等著。
沒一會兒,便是半夏撕心裂肺的喊聲,樓千雪急忙上前,將半夏的手抓在手裏,觸手一片黏濕,全是汗。
她眼眶裏已經蓄了淚:“半夏,你撐住!是個女兒!”
半夏常說,要生個女兒,將來嫁給樓羽。
這話果然讓半夏提了點精神,“真……真是女兒嗎?”
“是!”
出聲的,是邊上的薑落雁。
半夏憋了一口氣,艱難擠出一絲笑來:“那我要好好生!終於是搶在薑師姐前頭了!”
薑落雁眸中滾出了熱淚。
她心裏有不好的預感。
大概是藥起作用了,半夏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嗓子都有點啞了,聽起來十分淒慘。
樓千雪緊緊握著她的手,給她鼓勁。
終於,兩刻鍾之後,穩婆欣喜大叫:“快出來了!快出來了!這位夫人,快用力!”
就在此時,外麵傳來陸師兄急切的聲音。
“半夏!”
然後就是藥王攔人的聲音。
再然後,原本已經快奄奄一息的半夏,忽然大睜了眼,好似突然有了無盡的力氣,她握緊了樓千雪的手,用力的時候,纖細的脖頸上又下一層汗。
樓千雪就覺得,什麼藥,都不如陸師兄管用。
應該早點叫陸師兄回來的。
隨著半夏耗盡氣力,一聲清亮的啼哭聲響徹產房。
“半夏!”
“半夏!”
薑落雁和劉詞妍紛紛驚喊。
穩婆抱起了孩子。
樓千雪摸了脈,暗暗鬆了氣,冰涼的手心漸漸回暖,她安慰兩人:“沒事,隻是暈過去了而已!”
話落的時候,有人闖了進來。
“陸師兄!”
陸魁安心如刀絞,他沒有看女兒,直直奔著半夏去了。
他將人撈在懷裏,親吻她汗濕的額頭。
樓千雪還要替半夏清理的,有陸師兄在場,她動作便帶了幾分尷尬。
“我來吧。”
陸師兄的聲音低啞。
樓千雪驚詫,隨即,她看見陸師兄落淚了。
如此一來,她心頭萬千思緒劃過,不知為何,剛剛都沒哭,她現在哭了。
薑落雁和劉詞妍將她拉了出去。
隻聽薑師姐在耳邊誇她:“少穀主,真佩服你,如果不是你大膽用藥,隻怕……”
那藥,她們也會,但她們不敢用。
稍有意外,便是一屍兩命,她們和半夏不夠親近,陸師兄又不在,如果出事了,她們承擔不起。
樓千雪眸中淚珠往下滾,她沒說話。
劉詞妍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趕緊把人往藥王那邊帶。
藥王隻以為是外甥女心疼半夏,把薑落雁誇人的話又說了一遍。
樓千雪擦了擦臉,隻說了一句話:“好在,陸師兄回來得及時。”
藥王以為外甥女謙遜,便笑了笑。
“既然沒事了,就都回去吧,這裏有陸三在,不用你們守著了。”
樓千雪應了一聲,往外走。
劉詞妍讓薑落雁回去,自己跟上了樓千雪。
“劉師姐,你怎麼不回去?”
劉詞妍心想,走了這麼一路,少穀主終於察覺她這個大活人的存在了。
她輕歎道:“少穀主,你心裏有事。”
樓千雪沒否認。
她手心裏,現在都還帶著薄汗。其實,她也是怕的,如果陸師兄沒有及時趕回來,半夏未必撐得下去。
“少穀主。”劉詞妍的聲音在黑夜裏有些飄忽,卻又一針見血,“你羨慕半夏。”
樓千雪偏開了視線。
“可以這麼說。”
她的聲音輕薄,一出口便被夜風吹落。
劉詞妍歎了口氣。
她沒有再說什麼,等樓千雪進了院子,才折身往回。
樓千雪有點累了,之前沒做完的事,她不想再做,洗漱完,她就上了床去。
看著兒子的睡顏,她心裏亂七八糟的想法,全部歸於平寂。
小家夥大概是感覺到了母親,往樓千雪懷裏鑽了鑽。
恍惚間,樓千雪想起了兩盒蜜餞,又想起了那件白色錦衣。
之前,是蘇墨白說不喜歡她,現在,回頭來撩撥她的還是他。
他是不是以為,她非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