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墨白的確是有那樣的用意。
他原先的打算，就是從靈溪公主下手，讓靈溪公主喜歡上他，然後借此機會，接近蘇瑾熠和單氏。
可是，他的計劃隻來得及開個頭，就被樓千雪撞破了。
他沒想到樓千雪會來得那樣快。
也沒想到在經曆過了他的欺騙之後，樓千雪依然願意幫他。
隻為了這一點，他就打消了整個計劃。
“我什麼也沒做。”蘇墨白淡淡的道。
這是事實，他的確沒做什麼，隻不過是兩次‘偶遇’而已。
他還沒有拋出任何的誘餌，靈溪公主卻自己上鉤了。
這怪不得他。
靈溪公主臉色忽青忽白。蘇墨白分明就是耍無賴！他長得那麼好看，還故意到她麵前晃悠！卻說自己什麼也沒做！
一口氣憋在胸口，靈溪公主快要氣哭了。
她想起剛剛喝下的茶，扭開腦袋，冷冷的問道：“你給我下了什麼毒？”
這樣淡定，又讓蘇墨白意外了。
在之前的之前，他雖然沒有接觸過靈溪公主，但他派人留意過。所以，輕而易舉地，靈溪公主上了鉤。
可麵前這個靈溪公主，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蘇墨白喜歡研究敵人。
他好整以暇的靠向了椅背，嘴角噙著淡淡的笑，一雙狐狸眼彎起，打量著靈溪公主。
“是蠱毒，不會立刻發作。”
琉夏人對蠱不陌生。
靈溪公主亦然。
她一想到自己身體裏混進了小蟲子，陣陣惡心蓋過了該有的害怕。
“你給我下了什麼蠱？”靈溪公主調回視線，瞪向蘇墨白，眸子裏帶了些委屈。
蘇墨白依舊淡定而笑，“你回去找你母後，她會找人給你看的。”
靈溪公主猛地站起身，蘇墨白微微抬眸，與她視線對了個正著。
“你大可以像對付我皇兄一樣直接殺了我！何必這樣大費周章！”
蘇墨白竟有了耐心解釋。
他眸色不變，彎起的狐狸眼魅惑人心。
“自然有值得我大費周章的道理，你還有用，我一時半會兒不會動你的。”
不動她的意思，就是不會取她性命。
靈溪公主目光惡狠狠地看向蘇墨白，眼裏卻沒有恨意，“你想用我牽製母後？”
相對於靈溪公主，蘇墨白倒是閑適得很，他淺淺而笑，“這我就不能告訴你了。”
靈溪公主知道，蘇墨白不會無緣無故給她下蠱，他十有八九是用她來牽製母後。
母後已經沒有了太子皇兄，隻剩她一個女兒了，對她的看重會更勝往昔。
她有預感，蘇墨白會得逞的。
靈溪公主轉身朝外，隻走了兩步，便又停下了。她沒回頭，聲音裏帶著年輕姑娘特有的嬌俏和靈動。
“蘇墨白，我討厭你！”
喊完，靈溪公主將步子邁到最大，很快就越過簾子，往樓下跑去。
這座茶樓並不設帶門的隔間，而是以竹簾相隔。
竹簾晃晃悠悠，慢慢歸於平靜，好似從未有人來過。
蘇墨白在原地坐了半刻鍾，才悠然起身。
就在他站起來的時候，竹簾子被掀開了，走進來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
老者看起來已經年逾古稀，身子卻挺拔如鬆，絲毫不見佝僂之態。
隻一瞬，蘇墨白便已經猜到了他的身份。
“鳳家主。”他淡淡的打招呼。
老者正是鳳家現任家主，鳳瑜鶴。他的確已年逾古稀，雙目卻炯炯，一片清明。
蘇墨白打量他，他也在打量蘇墨白。這是彼此第一次見麵，氣氛很是玄妙。
“你長得很像你母親。”這是鳳瑜鶴開口第一句話。
蘇墨白笑了。
他並沒有請鳳瑜鶴坐，自己也沒有坐，兩人站著，頗有兩軍對壘的架勢。
“鳳家主居然知道我母親長什麼模樣。”
這話帶了淡淡的諷刺。該刻薄的時候，蘇墨白向來不客氣。
鳳瑜鶴倒不含糊。
他眼周皺紋深深，語氣歉然，還帶著悔恨，“是祖父對不起你母親。”
“此言差矣，我祖父姓姬，不姓鳳。”
蘇墨白淡淡的頂了回去。
麵前這個人，是他母親的生父，按著血緣關係，他該叫一聲外祖父的。
可他叫不出口。
生而不養，這是不合格的父母。
鳳瑜鶴並不生氣，他徐徐走近，身上帶著隱士的淡然。他似乎在解釋：“孩子，當年的事，由不得我。”
蘇墨白不想聽苦衷。
他隻認定結果。
結果就是，鳳瑜鶴生下他母親，卻不撫養，不配為人父母。
他站著不動，絲毫不退讓的架勢。
鳳瑜鶴站定，看著比自己高出些許的外孫，心中一片悵然。
“鳳家傳承千年，有一條族規，三代之內的近親不能成婚。”
蘇墨白當然知道。
隻聽鳳瑜鶴又道：“我這一生從未娶妻，你可知道為何？”
蘇墨白不答。
鳳瑜鶴道：“你外祖母，是我三服之內的表妹。”
蘇墨白還是不說話。
鳳瑜鶴看不出外孫的心思，隻得繼續解釋道：“你母親還有個孿生姐姐，那孩子長到一歲之後，漸漸看出不同之處來……她是個癡兒。當時的老族長說，這是違背族規老天降下的懲罰，逼著我將兩個女兒送走。”
蘇墨白麵色依舊沒有變化，好似鳳瑜鶴的話沒有鑽進他耳朵裏。
說再多都沒有用。
既然有這樣的族規，作為鳳家人，為何不遵守？
既然有那個勇氣不遵守，為何沒有勇氣留下自己的孩子？
這是懦弱。
說再多都是借口。
鳳瑜鶴好似看出了蘇墨白心底的鄙夷，他自嘲一笑，聲音裏帶著滄桑味道。
“孩子，許多事，並不是你想的那麼容易，人生有很多的身不由已，我不是在為自己辯解，這次來，便是想勸勸你。”
“勸我？”
蘇墨白終於出聲了。
他好似聽到了笑話。
“鳳家主說得對，人生有很多的身不由已，你有你的身不由已，我有我的身不由已。既然深諳‘身不由已’四個字，何必白費功夫來勸我。”
鳳瑜鶴似乎歎了一口氣。
“冤冤相報何時了。”
“能了。”
蘇墨白神色裏帶了勢在必行。
“我會斬草除根，趕盡殺絕，讓單氏沒有‘相報’的機會，此間仇怨，由單氏而始，也會由單氏而終。”
鳳瑜鶴搖搖頭，似乎有些失望：“你和你母親的性子，太不像了。”
“所以母親死得早，所以她臨終的時候很後悔。”
蘇墨白站得筆挺，如一株修竹。他眉宇間帶著破釜沉舟的氣勢。
“如果不是母親當初心軟，姬氏一門就不會一夜之間覆滅，姬氏養育了她，她卻連累了姬氏一門。
母親臨終交代我，可以不替她報仇，但姬氏一門的仇不能忘。這是她欠姬氏的，我會替她還，讓她九泉之下得以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