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映梨趴在兄長背上,耳邊是丫鬟們的腳步聲和笑談聲。
她知道母親就跟在後麵。
傅長歌聽到低低的啜泣聲,微微頓了步子道:“雖說哭嫁是習俗,但做個樣子就好了,不必真的哭!”
傅映梨哽咽道:“哥,我舍不得你們。”
傅長歌嗤了一聲,想埋汰蘇若楓兩句,又憋住了,出口的話是:“舍不得也得舍啊,難不成你想一輩子不嫁人嗎?爹娘願意養你我可不願意啊!”
傅映梨舉袖擦了擦,紅色的袖口立即染了白色。
隻聽傅長歌又道:“要哭等會兒出門上轎的時候再哭,你臉上那麼厚的脂粉,別哭掉在我背上,我今日好不容易穿得這麼俊!”
傅映梨擦了擦眼,道了聲好,雙手緊緊攀住了兄長的脖頸。
鑼鼓嗩呐聲越來越近,傅映梨心中緊張更甚,“哥,我比你先成親,是不是不太好?”
傅長歌聞言,重重的哼了一聲,“無妨,我已經和蘇若楓要了一筆銀子當作彩頭!”
傅映梨回憶了一番兄妹倆從小相處的情景,忍不住抽噎道:“哥,你待我真好。”
傅長歌又哼了一聲。
“待你好有個屁用!還不是不聽話!非要嫁給姓蘇的那小子!”
傅映梨擦擦眼淚,將頭挨在兄長的肩膀上。
“哥,我真的喜歡他。”
傅長歌忽然笑了。
“得得得,你喜歡就好,又不是我要嫁!”
傅夫人聽見兄妹倆低聲交談,走近了一些,柔聲道:“不用緊張,你兄長會送你過去的。”
紅蓋頭動了動,應是傅映梨點了頭。
“娘,我舍不得你!”
傅夫人聽見女兒隱隱的哭聲,也跟著紅了眼,趕緊抽出帕子按在眼角,聲音平穩的道:“有什麼好舍不得的,反正將軍府又不遠,想回來不過是幾刻鍾的事!”
跨出院門,傅夫人便看見自己丈夫領著一眾家仆站在了迎親隊伍前。
臉上笑意滿滿。
鑼鼓聲忽然更響了。
傅映梨一顆心咚咚直跳,很想扒著兄長肩頭永遠不下去。
她乍然聽見了蘇若楓的聲音,似乎是在和父親說話,聲音朗朗。
邊上還有不少年輕公子的笑聲,應該是蘇若楓的一眾好友跟著來迎親了……
手心汗濕了。
傅映梨剛想趁機在兄長背上擦擦,就感覺到兄長背著她上前去了。
“新娘子上轎嘍!”
蘇若楓的一眾朋友起哄。
傅夫人再也控製不住,淚灑滿麵,不舍地叫道:“兒啊!”
這一聲喊,惹得傅映梨也落下淚來,她在傅長歌背上掙紮了一下。
傅長歌卻手腳麻利的將她塞進了花轎裏。
末了,把轎門一關。
外麵的動靜頓時被隔絕開了,隻聽見模糊的起哄聲。
傅映梨忍不住將紅蓋頭掀起一些,隻見轎子裏一片黑暗,窗葉與轎門都緊緊關著。
沒一會兒,轎子便動了動,有些輕晃,傅映梨聽見窗葉外傳來陪嫁丫鬟的聲音。
“小姐,啟程了!”
傅映梨低低應了一聲,也不知轎外丫鬟聽見沒有。
傅映梨自己看不見,外麵的傅夫人等人卻是看得見的,蘇若楓帶來迎親的,真是八抬大轎。
轎子華貴漂亮,八個轎夫看起來孔武有力。
傅夫人安慰了些,麵子上總算過得去了。
正這麼想著,便聽見蘇若楓在麵前行禮道:“嶽父嶽母大人放心,小婿一定好好待映梨。”
傅尚書點點頭,又扶著傅夫人笑道:“莫哭了,別讓女婿看笑話!”
傅夫人一邊擦眼一邊將女婿細細打量,最終滿意道:“去吧去吧,別誤了吉時!”
蘇若楓長揖一禮,帶著人往外去。
鑼鼓聲漸漸遠去,傅夫人看著冷落下來的門庭,說了句公道話。
“模樣倒是比以前俊了不少,隻是不知道脾氣如何了……”
傅夫人是見過蘇若楓幾回的,不過,上一次見,已經是一年前了。
傅尚書倒是看得非常開,“哪個男兒沒點脾氣?映梨脾氣好就行,一軟一硬正合適。”
蘇若楓騎著高頭大馬,行在隊伍最前端,春風滿麵。
他那些好友跟隨在後,離他最近的,是他的舅兄,傅長歌。
傅長歌紫衣白馬,故意離得蘇若楓很近,大有搶風頭的嫌疑。
若隻說容貌,蘇若楓要好看得多,但若說吸引女人,傅長歌能甩蘇若楓兩條街。
此時正日落黃昏,白虎街上擠滿了看熱鬧的人,年輕女人的目光大多投在了傅長歌身上。
傅長歌很是享受,頻頻回笑,引起陣陣激動。
待到了白虎街尾,人漸漸少了,傅長歌正要和前方坐得筆直的蘇若楓得意兩句,拐角裏忽然衝出一大群人來。
為首一人,正是沐輕塵。
他目光森然看向馬上的蘇若楓。
蘇若楓勒馬停住,手按在了腰側佩劍上,目光冷冷,居高臨下道:“你果然要來搗亂。”
傅長歌打馬上前,與蘇若楓平齊。
他也看向沐輕塵,悠哉道:“沐公子就帶了這麼幾個人?”
沐輕塵帶的人不少,放眼一看,三五十是有的。
但蘇若楓的人更多,傅長歌也帶了幾個來,這麼一比,沐輕塵就不占優勢了。
沐輕塵卻出奇的淡定。
他好似有所依仗,嘴角扯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看向蘇若楓道:“我睡過的女人,你也要?”
傅長歌並不知曉傅映梨差點被玷汙的事,聞言眉頭深深蹙起,不悅道:“沐公子此話太荒謬了,你想壞阿梨的名聲?”
沐輕塵扯著嘴角笑。
“荒謬不荒謬,你問問姓蘇的不就知道了?”
傅長歌心底驚疑,立即轉頭去看蘇若楓,隻見蘇若楓麵色發沉,腰上佩劍已然出鞘!
“哎!”
傅長歌隻喊了這麼一聲,蘇若楓已經從馬上飛身而下,直直朝著沐輕塵而去。
轎子裏的傅映梨不知發生了何事,大聲問了一句,轎外立即傳來陪嫁丫鬟焦急的聲音。
“小姐!沐公子帶了好多人來!姑爺和他打起來了!”
傅映梨一驚。
想起之前那個夜晚,她渾身發起顫來,手指緊緊攥著。
沐輕塵雖然沒有得逞,但到底是侮辱過她的,他特意挑在這種時候來,是想讓蘇若楓和她難堪嗎?
傅映梨心中焦急,外麵的鑼鼓聲不知何時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刀劍相碰的聲音。
“小姐!你別出來!”
察覺傅映梨要開窗,外麵的丫鬟急急叫了一聲。
前頭,蘇若楓與沐輕塵打在了一處,兩邊人馬也交起手來。
傅長歌悠悠坐在馬背上沒動,他看得出來,沐輕塵不是蘇若楓的對手。
果然,幾招之後,沐輕塵便落了下風。
傅長歌正要嗤笑,忽然聽得後麵傳來丫鬟的驚叫聲,他急忙回頭一看,頓時臉色微變。
聲東擊西?!
隻見一群黑衣人湧來,直直朝著花轎而去。
幾個丫鬟被推到一旁,上前阻攔的家仆被砍倒在地。
“蘇若楓!別打了!”
大喊一聲,傅長歌打馬朝後奔去。
蘇若楓回頭,眉目一沉,正要抽身回護,沐輕塵不要命似的纏上來。
嘴裏還道:“今天這親事,我是搶定了!”
蘇若楓被他纏得脫不開身,隻得朝戰在一起的府中護衛大聲喊道:“回護後方!”
府中護衛紛紛往後撤去。
傅長歌帶了幾人迎敵,轎門已經被破開,傅映梨驚叫了一聲。
黑衣人有二十來人,身手比沐輕塵那些護衛要好,傅長歌這邊寡不敵眾。
他聽見傅映梨的叫聲,用了十成的功力橫掃一劍,格開了三個黑衣人之後,朝著轎子掠去。
傅映梨被一個黑衣人扯住,又看見傅長歌飛身而來,頓時大叫:“哥!救我!”
“小姐——”
丫鬟們從地上爬起來,看著明晃晃的劍,又不敢上前。
黑衣人忽然將劍橫在傅映梨頸側,朝傅長歌道:“別過來!再靠近我就殺了她!”
傅映梨嚇得噤了聲。
傅長歌執劍頓住,眼底有焦急之色。“你們是何人?沐輕塵給了你們什麼好處!”
黑衣人不答,扯著傅映梨往後退。
傅長歌剛想動,黑衣人立即道:“敢追到十丈之內,我就殺了她!”
傅長歌咬牙,蘇若楓終於擺脫了沐輕塵,追了過來。
“快去報官!”
蘇若楓朝傅長歌吼了一句,便帶著人追了上去。
傅長歌回眸去看,卻發現沐輕塵一夥人也退走了,他心中驚疑,隨便喊了個護衛去報官,轉身帶著幾人尾隨沐輕塵而去。
八個轎夫是府中護衛,也追人去了,敲鑼打鼓的愣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後麵的嫁妝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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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親是一件有趣的事,加之蘇墨晚與蘇若楓情誼不一般,她想親自去迎傅映梨這個新嫂子。
當然,也有給蘇若楓撐場麵的意思,她知道禮部尚書一家都不看好蘇若楓。
轎夫知曉蘇墨晚心急,走得極快。
剛剛走到朱雀街中後段的時候,與匆匆回來報信的家仆正正遇上。
那家仆認識軟轎上漆黑的秦字,連忙過來打招呼。
蘇墨晚看那家仆麵色焦急,滿頭大汗,心底有了不好的預感,她凝眉沉聲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家仆將沐輕塵搶親的事三兩句說了,又急急地道:“奴才還要回府稟報將軍,先告辭了!”
蘇墨晚一聽,坐不住了。
她讓轎夫停下,又讓吟霜去攔一輛馬車。
“蘇側妃!”沁如見蘇墨晚扔下她,急急的叫道。
蘇墨晚上了馬車,扭頭道:“你們先去將軍府!”
話落,吟霜鞭子一揮,馬車飛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