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嵐知道杜若昭就站在外麵的消息時,一直都在縫製棉衣的雙手不禁停了下來,看了看坐在自己身邊的韓芷柔,略微想了一會兒,最終仍是選擇站起了身,跟著那個報信的丫鬟一同快步走了出去,到了府邸門口,果然瞧見了懷抱著小娉的杜若昭,道:“娘親,您怎麼來了?”
杜若昭看到是她走了出來,眼裏不禁閃現出了幾分疑惑,看著她離自己越來越近,最後停至在自己的麵前,道:“嵐嵐,你怎麼會在這裏?你不是這段期間都在祥源記做事的嗎?難道,這是那位鄭少夫人的意思,她讓你待在這裏幫她做事?嵐嵐,你怎麼能答應了呢?”
她的情緒有些不對勁的時候,正是小娉睜開眼睛的時候,許是覺得有些餓了,她立即就有點不管不顧地哭了起來,杜若昭看著分外心疼,連忙哄著懷裏的孩子,道:“小娉乖,小娉最乖的,你是娘親最聽話的小寶貝,娘親說什麼,你就會好好聽的。乖啊,要聽娘親的話,娘親很快就給你找點吃的,好好地填飽你的小肚子。好不好?來,聽話,不要再哭了啊。”
小娉聽不明白她的話語,但她一雙懵懂的大眼睛盯著她的娘親,看著她滿是笑意地望著自己,兩隻小手不禁蹭了蹭她的衣襟,眼神裏也滿是期待的意思,杜若昭便是明白了,這是她需要自己抱抱的一種表現,她向來是一個容易心軟的人,尤其小娉現在是她的心頭肉,隻要有了一點小波瀾,她就會立刻警覺起來,無論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她都會盡力滿足孩子。
於是,杜若昭便順著小娉的意思,好好地哄著她,隻不過她這般無視自己的態度,瞬間讓顧嵐有些無所適從,她站在那裏,既是在不斷想著自己適才還未做完的那一件棉衣,又是在思考如何讓自己用著最短的時間,讓自己安然脫困,說到底,她還真心不想耽擱任何時間。
仿佛真是她的所想得到了幾分感應,許久不見她回來的韓芷柔不禁從裏麵走了出來,當她看到了杜若昭在哄著自己懷裏的嬰兒,卻根本沒有在和顧嵐說話,想也沒有多想,就拉著她的手往裏走,道:“她要哄孩子,就讓她哄去吧,反正現如今這情形有多麼嚴重,她或許並不太知道,但我們兩個卻是明白的。嵐嵐,我們的時間並不太多,真的不能再耽擱下去了,既然她不願意理你,你就隨我進去吧,現在人手本就不夠,大家都很忙碌,誰還有這個閑工夫去照顧別人的感受呢?當真是不可理喻。她不喜歡這裏,就讓她走吧,沒人強留她的。”
顧嵐聽他沒有停歇地一口氣說完了那麼多話,不禁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她注意到了杜若昭的臉色在聽到她所言之後,變得越來越難看,道:“小娉有些餓了,我看還是讓她們進來吧。”
韓芷柔卻像是根本沒有聽到那般,繼續帶著她往前走,眼看著跟在自己身邊的少女,臉色也明顯有些不太好了,不禁停下了腳步,看著她,道:“並不是我過於冷情,而是顧夫人實在做得太過分了。現在是什麼時候?還是那個注重兒女恩怨的時候嗎?並不是啊。要打仗了,要打仗了,你知道嗎!那是會死人的!如果顧少帥他們真的有了三長兩短,我們都會死的!”
她憋了好久的情緒,在這一刻徹底爆發了,她的眼裏慢慢閃現出了些許淚光,道:“我是沒有接觸過什麼戰爭,我也不知道顧夫人和晗如姐之間的恩怨究竟有多少,但我總是可以明白的,一個人若是死了,到底是一種什麼感覺?姐姐的入殮和送葬,便是晗如姐幫著我一起完成的,其中的苦和痛,若是不曾真的感受過,是根本就無法體會和理解的。嵐嵐,我和你說實話吧,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人了,有這一次就夠了,我真的不想再重複第二次了。”
韓芷柔說到了這裏,眼淚終是沒有忍住,順著眼角慢慢滑落了下來,越來越多、越來越重,到了後來,她低垂下了自己的頭,道:“你應該是懂得的,我們縫製棉衣是為了什麼。是穿在我們身上嗎?不,並不是這樣。我們是要將之交給顧少帥他們的,他們每天都在經曆著槍林彈雨,每時每刻都在經受著痛苦和煎熬。他們都在努力著、堅持著,而住在這裏的我們,也要像他們那樣,為他們撐起一道防護之網,讓這些守護我們家園的英雄們得以平安。這是晗如姐做這件事情的目的,這多麼有意義啊,聽著便是能鼓舞人心。你說,我們不該做嗎?”
顧嵐趕緊想要說是,卻被韓芷柔怒喝了一聲,瞬間便有些說不出口,韓芷柔仿佛真是陷入了自己的一番情緒裏,如今被她找到了機會,自然是不吐不快,道:“你也知道是有,可你的娘親,這位顧夫人是怎麼想的?為了自己的感受,竟讓顧大帥擅離職守,你知道,如果顧大帥真的不曾在最快的時間裏想好對策,將北平的治安轉交給一個信得過的將領,後果會有多嚴重嗎?我們所在的南陵城,人口不比北平多,北平是一個大城市,就是和上海一樣,是一個起到關鍵性成敗的地方,若是贏了,便是一種震懾,若是不贏呢?那會怎麼樣呢?”
顧嵐麵對著她的怒氣,竟一個字都沒有反駁,其實她心裏是清楚的,如果顧祈山真的沒有準備任何事情,就聽信了杜若昭所說的話,意外落入了她的陷阱裏,繼而隻能帶她離開,那麼她曾居住過的北平、她曾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就會被毫無人性可言的敵軍毀滅得徹底。
幸好,他是有準備的,也正因為是這樣,現在的北平還處在一個相對能夠掌控的局勢裏,這不得不說是他的卓越能力在暗中作祟的緣故,顧嵐隻覺得有些慶幸,卻也在之後,忽然湧現出了一抹難言的感傷,她怎麼都不會想到,一點所謂的妒忌心,竟讓杜若昭變成這樣。
這還是自己的娘親嗎?似乎那個她記憶裏的,那個始終都是溫婉端莊地站在那裏,那個善於顧全大局的娘親,距離自己已經越來越遙遠了,究竟是為什麼,才會變成現在的局麵?
是那種愛而不得的情緒嗎?還是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自己的世界裏,沒有人去顧及,久而久之也就變了性子,再也不會去想著怎麼做才能最好,反倒是我行我素,誰的話都不聽了?
顧嵐想到了這裏,便是忍不住歎息了一聲,韓芷柔看到她如此反應,卻是搖了搖頭,她自己所說的這番話確實是有些重了,但她的心裏卻不後悔自己這麼做,相反的,她竟覺得有些值得和自豪,因為她自己總算是尋到了自己活下去的真正意義,幫助別人便是她的意義。
在經曆了很多事情以後,韓芷柔終於成長了起來,一方麵撐起了姐姐開設的祥源記,將之打理得十分不錯,另一方麵則是盡了自己身為小姨的使命,用著自己全部的愛意,去照顧小曼妮,就好像趙晗如看到她之時,眼裏流露出了幾分讚許,她現在也對自己頗為滿意。
而如今,她對自己也有著絕高的要求,她給自己製訂好了相應的規劃,並且還和趙晗如一起探討出製作棉衣的各種步驟,最後得來的成果是可喜的,遠在戰場的兵士們,都覺得她們縫製的棉衣很是不錯,這是一種莫大的鼓勵,對於她而言,隻要想到這個,她就會快樂。
如果有誰將這份快樂奪走,這可想而知,她的情緒當然會憤怒,尤其是當她看到那個高高在上的杜若昭依舊沉浸在自己的風月裏,一點都不注重目前的局勢,她當即就變得很不高興,一時之間就說出了很多的重話,她希望顧嵐能夠明白自己言語裏想要表達的真正意思。
顧嵐確實是明白的,同樣明白的是最終跟著丫鬟的腳步,總算是緩步而入的杜若昭,她是聽到了韓芷柔說的那些話語,她對此並沒有做出什麼回複,隻是看著那個丫鬟,道:“你對我說,廚房是在哪個方向,我自己過去尋找就可以了,不需要你刻意帶我過去。畢竟,韓小姐已經說過了,人手不夠嘛,,我怎麼可以再麻煩你,幫我去做這件事情呢?你說,是這樣嗎?”
顧嵐聽到她這麼說,都快要以為她記憶裏的那個娘親已經回來了,隻是看到她臉上明顯是隱藏著些許怒氣,看著自己的眼神裏也明顯異樣時,她的心裏不禁覺得有些難過,竟沒有再去和杜若昭多說一個字,便和韓芷柔一起離開了,縱然她其實是可以陪同此人一起去的,因為前往廚房的方向,和她們前往臨時繡房的方向是相同的,可這一刻的她,卻不想這麼做了。
或許真的是讓她感到失望了吧,在這以後的生活裏,無論杜若昭再對她表示一些什麼,她對此皆都是冷冷淡淡地回應著,一向感情很好的母女關也就此出現了一道道裂縫,誰都走不進去,誰也走不出來,兩人分外尷尬地麵對著,卻是話語越來越少,矛盾也逐漸開始增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