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惹她動怒

趙晗如笑起來的時候,始終都是如沐春風,讓誰都覺得她是一個好脾氣的溫婉美人,發自內心地想和她親近、結識,但她若是露出淡漠神情的時候,也往往意味著她很不開心,不僅是這樣,她說出的內容也會是一把鋒利的刀,沒有顧及地劃向這裏的每一個人。

趙晗如的心情確實很不好,心思敏銳的她早已發覺了這裏的夫人們對於兩人的看法十分不好,有的僅是從旗袍的角度去考慮,但還有一些卻是從人的角度去著想,如果是在這之前,她還是要思慮一下,自己這麼做是否會給鄭皓軒帶來什麼不可避免的影響。

但當他在自己邁入別墅裏的那一刻,在自己的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讓自己看著便好,她就知道,對於這裏的一切,他也是極不滿意的,或許是因為今夜無法結識真正的知己,亦或者是因為他和自己一樣,排斥著這樣一個沒有真心可言的環境。

得到了鄭皓軒的這句首肯,趙晗如的心裏就有了某種支撐下去的信念,她低下頭便看到了被韓芷蕙牽來的小曼妮,小曼妮也在看著她,眼裏卻是隱隱含著淚光,似是要哭了。

今日的小曼妮一如既往地穿著一件粉色的連衣裙,恰似那日初見她之時的模樣,也是那般可憐,也是那般需要誰的關懷,她還隻有五歲,正是一個孩子最為天真爛漫的年紀,然而這樣的她卻過早地明白了很多在她這個年紀絕不會清楚的真理,過早地見識了很多大人們的表裏不一,這樣的一個她,當真很像那個時候的自己,真的太像了。

趙晗如忍不住便伸出手撫摸著她的小臉蛋,瞧著小曼妮果真落下了眼淚,眼裏的怒火就無法停歇地流露了出來,她看著這裏的每一個人,卻是漸漸又露出了幾分冷漠的笑容。

這一次,是誰都知道她很不開心,但他們卻不會知道,她並不是單純的小白兔,若是發了狠勁,可是要奮不顧身地咬人的,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言語之中也是諸多嘲諷的意味,道:“敢問夫人們,如今是什麼時候?我說的並不是指針定格的是什麼時間,而是如今是什麼時代?還是腐朽地侵蝕著各位思想的清朝嗎?不,是民國,是一切都在變新的民國。”

這樣的話語,即使是重權在手的顧祈山,都不會在一個公開場合這般明確地說出口,更何況是這裏的客商、商行之主、夫人們,他們連一個字都是不敢去提的,隻因為這都是政治的禁忌,是誰都不可以越過的界限,沒想到趙晗如竟說了出來,而且還說得十分理直氣壯。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鄭皓軒卻是對她漸漸露出了幾分笑容,也許在這裏沒有比他更了解她的心,她想要表達的是什麼,而她真正想要守護的是什麼,是一顆無比純真的心,也是一個永遠不會放棄的執念,無論別人怎麼去說,都不會輕易說不的所願。

在這一點上,鄭皓軒相信沒有誰會比趙晗如更為勇敢,而趙晗如說了這些話語之後,看著這裏的每一個人都臉色變了,還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著自己,卻絲毫都不曾有過退縮的意思,道:“你們一定會覺得,一個女子去評論這等就連男子都有些說不得的所言,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對嗎?然而,為何不能這麼認為,為何不能這麼說呢?如果始終都停留在過去的思想,那麼無論是什麼,都不會是全新的,刺繡是這樣,人也是這樣。”

她停頓了片刻,注視著自己的一雙腳,還有自己裸露在外的一雙白皙胳膊,道:“你們覺得我的腳不是所謂的三寸金蓮,而身上的穿著也不是傳統的襖裙,便是覺得我的思想過於低劣,甚至還說得上是一種道德敗壞的象征嗎?這樣的思想,實在是有些可笑,一個連路都走不穩的女子,一個連旗袍是什麼都不知道、卻還百般詆毀的女子,怎麼稱得上是摩登女性?你們口口聲聲說出的那些話語,斬釘截鐵地說著要去改變,又有什麼用處呢?”

這些女子的臉色瞬間變得很是難看,更有一個女子用手指著她,便是一陣謾罵,道:“你憑什麼這麼說,你以為你是誰?不過是一戶人家小妾所生的孩子,憑什麼趾高氣揚地指責我們?我們出身名門,受的可是最為高等的教育,可沒有你學得散漫,連一點基本的廉恥都不懂。出門在外,竟穿成這個樣子,被那麼多男人看著,難道是一件很光榮的事情?你不要告訴我,旗袍的做工有多麼精致,我就是不喜歡這等狐媚子的裝扮,誰會說不對呢?”

女子說得很氣憤,臉上也是諸多憤怒的神情,待在她周圍的女子連忙附和著她的所言繼續說下去,靳昱看著這裏又起了一陣波瀾,卻並沒有過多製止的意思,他隻是很想看看,趙晗如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和招數,去應對她們這等迂腐的思想觀念。

趙晗如聽到這個女子這麼說,極為平淡地哦了一聲,道:“我知道你們為何會如此憤怒了,敢情是將我當成了假想敵,把我想象成了會將自己夫君搶過去的狐媚子。這種比喻,倒真是有趣,芷蕙姐,你說說看,她們這麼想,是不是很有趣呢?”

韓芷蕙沒有開口說話,趙晗如也沒有讓她有所反應,她隻是走到了那幅“貓咪撲蝶”前,輕輕撫摸著上麵的一針一線,越是這般認真,別人越是覺得這裏莫名的壓抑。

趙晗如收回了自己的手,卻說起了另一件事情,那是有關這幅繡品的故事,道:“在過去的印象裏,刺繡隻相當於一個女子必不可少的一項技藝,所謂的繡得好與不好,都不是極為重要的事情,關鍵的僅是會了,就這麼簡單。後來,會刺繡的女子越來越多,想要分出個高低矮瘦,便成了女子們最容易想到的事情。因此,她們開始鑽研,如何繡才算是與眾不同,但這個時候的她們仍是不知何謂不同,難道是其中的紋飾不同嗎?那不過是換湯不換藥,隻要另一個能看見,學會與之相同的同樣紋飾,趕超上來的機會便不是沒有可能。”

她環視著這裏的每一個女子,瞧著她們依舊對她很是仇視的態度,卻是不太理會地笑了笑,道:“於是,一場新的改革悄悄開始了,繡娘們分成了兩種派係,一派的繡娘們仍然選用最為傳統的工藝,繡著最為傳統的單麵繡,但另一派的繡娘們卻拾起了老祖宗留下來的技藝,運用自己的一雙巧手,繡出了曾一度稀缺的雙麵繡。雙麵繡出現了,單麵繡就變得索然無味,可是,雙麵繡的技藝畢竟不是所有繡娘都能掌握的,因此,雙麵繡的流傳性並沒有如此廣泛,隻在一小地區,才得以呈現。隻是,這故事還沒有結束,畢竟,還沒有說到雙麵異色繡呢。”

聽這段故事十分在心的人並不算多,但能夠聽進去的人,可以悟出的真理也會很多,周福態雖然並不能悟出什麼道理,卻對這段故事很感興趣,聽著她說到這裏就停了下來,道:“鄭少夫人,你怎麼就不說下去了呢?我可是聽得入了迷,你倒是說說,你是怎麼悟出雙麵異色繡的?畢竟,能夠想到這一點的人,當真是不多的。”

趙晗如知道說這話的人是現如今還是在上海占有一席之地的周福態,對他略微施了一禮,道:“周先生說得很對,能夠擁有雙麵繡的技藝,本就不是很多,而能夠在此基礎上再變化出新的品種,就更是難得。我之所以會這些,並不是因為我是獨創,而純粹是自己年少之時,耳濡目染才學到的本領。這不是我的,真正會此等技藝的人是我的娘親,也是適才這位夫人嘴裏所說的小妾。有著這樣身份的女子,自然是會低人一等,但有著此等技藝的人,難道就不尊貴嗎?她會了其他女子都不會的本領,做了其他女子都無法往前一步的舉動,這樣一個聰慧的女子,難道不應該值得重視,難道不應該是滄海遺珠,受所有人的尊敬嗎?”

她明白有些人並不會相信自己所說的話,便讓鄭皓軒取來了自己出門之前特意讓他帶過來的小包,打開看時便發現了一塊做工精致的帕子,她將之取了過來,攤開給這裏的每一個人看,道:“若是不相信,這便是事實,你們可以仔細看看,這上麵的針法和這幅‘貓咪撲蝶u0027的繡品有何不同。我想,你們會得出一個答案,一個不能輕易忽視的結果。”

趙晗如的目光匆匆一轉,很是大方地來到了適才惡言相向的女子麵前,將手裏的帕子遞給了她,道:“就先從這位夫人開始吧,如果你覺得好,請說出你的理由,若是你覺得不好,也可以完全說出來。反正,對於說娘親不好的一些人,我也不打算輕易放過,既然今天必然是要鬧得不可開交,那就索性將話都一次性說開吧。希望你能直言相告,張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