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鄭皓軒並沒有真的睡著,那麼趙晗如想要說的話就該要完全說出來了,她看不到他是一個什麼神情,但她還是輕輕問了一句,道:“皓軒,你介不介意身上有一道疤痕的女子?”
鄭皓軒忽然聽到她這般問起,知曉她所指的人正是她自己,他回答得很是肯定,道:“不會,畢竟我喜歡的並不僅是一個人的身體和美貌,那多少顯得我過於庸俗。正如同我愛你,也並不是因為你有那麼多的能耐,可以支撐起整個家,而是純粹地因為那是你,我愛你,想要一輩子都對你好,就是這麼簡單,絕對不摻雜其他的成分。”
趙晗如聽到他所說的這些話,心裏除了分外感動,隱約之間還夾雜著幾分難以言明的情緒,這使得她開口的語氣也變得惆悵起來,道:“皓軒,謝謝你能這麼說,我知道你待我很好,我也知道你很愛我,我的心裏都很清楚。或許你已經猜出來了,我所說的那個女子便是我。說起這道疤痕,我就要說起那段過往,這個故事很長、很長,你想不想聽?”
她能主動提及這一段過往,對於她自己而言實則需要太多的勇氣,鄭皓軒並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才會讓她忽然有了想要去說的想法,但既然她想要說了,那麼他就做好一個聆聽者的本分,靜靜地聽她說完全部吧。
趙晗如清楚他的沉默無言並不是漸漸睡著進入了夢鄉,而是想要靜下心聽她說,她並沒有耽擱這份難得的時刻,緩緩訴說著屬於她和娘親的這段過往,道:“我的娘親是一個鎮上有名的才女,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皆都是格外精通,除了這些,她還會各種刺繡的工藝,之前我曾繡出的雙麵異色繡,便是我憑著過往的記憶,想著娘親一針一線刺繡時的模樣,慢慢摩挲得來的,其實那時的她便早已會了雙麵異色繡,隻是誰都不知道罷了。”
她說起自己的娘親,臉上不禁露出了些許柔和的笑容,就連她的語氣也帶出了幾分愉悅和敬佩之意,道:“皓軒,你是不是也這麼覺得,娘親特別厲害?是的呢,她是我見過的女子之中,心思最為敏銳,手藝最為精湛,也最是具備了名門千金該有的特質。這樣的女子,原本該有一段美滿姻緣,而她確實也遇見了一個讓她十分心儀的人。”
鄭皓軒聽到她用了“原本”二字,便知她的娘親所愛的人定然不是趙老爺,而他的所想也的確是一個事實,隻聽得她接著說了下去,道:“那是一個一無所有的人,沒有很好的家庭背景,也沒有很好的人脈,隻是長了一副極為俊朗的皮囊,隻是有了一次極其冒險的英雄救美之後,他平白無故說出的一句允諾,卻讓一個女子記住了整整一輩子。”
鄭皓軒聽到此處,似是有些知曉了她的娘親之後的際遇究竟會是什麼,不禁歎息了一聲,道:“那個男子並沒有兌現當日的諾言,終是辜負了嶽母的一片真心,而嶽母也因為家裏人的緣故,這才含恨嫁給了趙老爺,隨後便有了你的呱呱墜地,是這樣嗎?”
趙晗如沒有當即給他一句肯定的回複,她也沒有立即說他此言皆是錯,隻是輕輕地歎息了一聲,好一會兒之後,才開了口,道:“娘親並沒有恨過他,從來都沒有,隻因為她心裏很是清楚,他會辜負她的,而且是此生永不相見的那種辜負。她是一個聰慧的女子,但同樣也是一個癡情的女子,她愛慘了他,即使是在她快要死了的那一刻,她都不要我去找他。她寧願自己過得苦,也不要因為自己連累了他,你說,她是不是很傻?”
她說到最後的那一句,終是滿含悲涼之意地落下了眼淚,鄭皓軒聽得出她這是哭了,從兩個凳子的簡陋床上起來,徑直來到了她的床榻前,並未曾摻雜過任何多餘的成分,便伸出手將她牢牢圈入自己的懷裏,試圖以自己身體上的溫暖,漸漸驅散她心裏的那份悲涼之意。
趙晗如待在他的懷裏,也沒有藏著掖著自己的情緒,將自己多年以來都未曾宣泄而出的委屈通通哭了出來,這使得他胸前的衣襟很快便被她的淚水完全弄濕,可他卻明顯不曾顧及到這一點,隻是不斷地安慰著她,讓她不至於再如此悲傷下去。
許久沒有聽到她的哭聲,鄭皓軒不禁顯得有些疑惑,低下頭去看懷裏的她,才發現她竟是哭著哭著進入了夢鄉,他伸出手擦拭去了她臉上殘留著的淚水,濕濕的觸感頓時讓他更為心痛,他不禁又擁緊了懷裏的她,盡管那段過往還沒有真的說完、說全,但他的心裏卻大致有了數,也知道她心裏的恐懼究竟藏了多少,定然不僅是她今日所宣泄出的情緒那般簡單。
鄭皓軒沒有吃過什麼苦,也沒有真的經曆過太多痛,畢竟這些極致的痛意都被鄭沈氏牢牢壓製在她的那一邊,他實際上還是活得很幸福,正因為如此,他才更不能以自己的想象去勾勒一出她的過往會是一個什麼模樣,他想象不出全部,也想象不出她的苦究竟承受了多少。
但他卻能看得出來,她從一開始對於自己很是冷淡的態度,到如今越發真摯的濃濃情意,這其中的改變和堅持卻是他無法想象的多,或許可以是一份難以言明的依賴,亦或者也可以是一份撫慰人心的力量,無論是什麼,她都很愛自己。
他自然不願辜負她的這份真情,交出真心極其不易,他會好好愛護,不會輕易丟棄,何況他也很愛她,這份愛意也難以割舍,隻是,如今的情形卻是有些不太對。
不知道趙晗如究竟清不清楚兩人此時的狀態是什麼,鄭皓軒似是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瞧著她竟是睡得那般熟,不禁輕輕笑出了聲,道:“這可是你自己主動引來的禍,可不是我強逼你這麼做的。因此,今夜的你我也隻能這樣了。”
這應該算是他第二次這般抱她入睡了吧,第一次還是兩人的感情剛剛穩定之時,如今過去的時間雖然不算太長,但兩人的情意卻進展得突飛猛進,這倒是讓他難得高興了一回,帶著這份愉悅的情緒,擁著她漸漸入了甜蜜的夢鄉。
這一覺睡得可算是十分安穩,對於鄭皓軒是這樣,對於趙晗如也同樣如此,不過當她發現昨夜的自己竟是躺在他的懷裏安然入睡,臉上立即多了一抹極不自然的紅暈,剛想要離開他的懷抱,便被他立刻又拉了回來,重新貼得他更近。
趙晗如瞧著他這般得寸進尺的行徑,不禁伸出手捶了捶他的胸膛,語氣也顯得有些羞憤,道:“得寸進尺的家夥,你能不能放開我呀?被你無端抱了一晚,已是占盡了便宜,如今還賴著不願鬆手,是何道理?快放開,聽到了沒呀?”
鄭皓軒沒有多餘的精力和她廢話,幹脆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間,重新調整好自己的姿勢,與她相對而臥著,將她抱得更緊一點,道:“再讓我多睡一會兒嘛,就一會兒功夫,好不好?”
趙晗如聽著他明顯帶著幾分小孩子氣的撒嬌,本能地笑了起來,但瞧著他確實有些疲憊的模樣,便不再取笑他了,聽話地牢牢抱著他,讓他睡得越發安穩一些。
在這樣寧靜的時光裏,趙晗如也似是平添了幾分睡意,待在他的懷裏極為愜意地補了一眠,等到她醒來的時候,便瞧見了一張極其俊朗的臉龐近在咫尺地看著自己,眼裏全是那份濃濃的情意,道:“晗如,醒了呀?睡得如何,是不是非常好?”
如此近的距離,瞬間讓趙晗如臉紅了起來,她伸出手推開了他,這一次他倒是沒有再無賴到底,而是索性直起了身,道:“好啦,我不鬧你了。外麵的天已是亮了好一會兒,我估摸著辰時也應該去了一大半,若是我們再不起來,我想娘一定會等得很心焦的。”
鄭皓軒說完了這些話,當真沒有再留戀過床榻,徑直起身穿上了長衫,瞧著她也離開了床榻,伸出手取下了掛在衣架上的那件青色襖裙,將之穿在她的身上,隨後便給她依次係好了扣子,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條,絲毫都看不出半點不熟練的跡象。
這不由又讓她的臉越發紅了幾分,瞧著他轉身又帶著自己來到了梳妝桌前,她趕忙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梳子,道:“這就不勞我家大少爺多費心了,我梳得還是可以的。”
隻是,她顯然會錯了意,鄭皓軒想要拿的並不是她手裏的梳子,畢竟他再怎麼厲害,對於女子的那些精致發髻,他還是有些一竅不通,梳出來的樣式也是千奇百怪,他想要的僅是用一支眉筆,輕輕勾勒她的柳葉眉,讓她經過自己的一番細心描繪,顯得更加美麗和端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