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頭已經露出來了,再往下那可就順暢多了,穩婆一抬胳膊抹了把汗,笑對馮夜白道,“成了,成了王爺,貴主兒是個有福氣的,孩子順過來了。”
一麵說,一麵往外掏,掏到最後,沉央不用穩婆教,自己狠吸了一口氣,憋住了,使勁兒往下一坐力,身上登時一輕,然後滿屋子都是孩子洪亮的哭聲。
沉央朝穩婆手上看了眼,血呲糊啦的一團,她眼前蒙蒙的,不敢相信那是她生出來的,好像是個人,又好像不是個人,她累脫了,恍惚間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又急又喘,她聽見了,想回他一聲,可是張不開嘴,也發不出聲音,像墜入茫茫無止境的深淵,周遭都是黑色的,隻有她一個人,然後聽見有人叫她的名字,是個女人的聲音,溫溫柔柔,叫她“沉央”一聲又一聲。
前方亮起一個白點,白點越擴越大,女人的聲音也越來越大,最後光明取代了黑暗,一個女人站在她麵前,看不清臉,但沉央依稀覺得那就是她母親。
女人說,“沉央,我好想你,我的孩子,我甚至都沒來得及看你一眼。”尾音帶著濃濃的悲傷,像是快哭出來。
她伸手去抓,點點星光在她手中破碎,什麼也抓不住。
“娘,娘是你嗎?娘,我好想你。”
“是我,好孩子,娘也想你,女人的鬼門關,你挺過來了,你是好樣兒的,比你娘強,娘當時泄了氣,沒挺過來,連你的麵兒都沒見上,你挺過來了就好,挺過來了就好。”
她不甘心的再次伸出手去,“娘,我想抱抱你,你讓我抱抱你好不好?從小到大,我都沒有抱過你。”
光源處的那個聲音說,“過來吧孩子,娘也想抱抱你。”
她跑過去,越來越近,撲到娘的懷裏,抱緊了,不撒手,抱起來像是真的一樣,她揚著唇角,一點點笑起來。
“沉央?沉央?沉央?”
那聲音近在耳邊,慢慢兒變得不像女人的聲音了,夢裏的光點正在一點點消失,娘說,“我得走了,好孩子,照顧好你爹,好好兒活下去。”
懷裏的娘也正一點點破碎,點點星光正從她指尖懷縫裏飛瀉——她娘走了。
“好媳婦兒,你別嚇我啊,你快醒醒,醒醒成嗎?”
娘走了,還有人再叫她,沉央慢慢睜開好似重達千金的眼皮,才掀開一條縫,眼前大片的光湧進來,恍如隔世般將她從不知是天堂還是地獄的地方拉回人間。
床前站著尚梅尚香,她身邊是半跪著的馮夜白,握著她的手,眼裏霧蒙蒙的。
“你們都在這兒站著幹什麼?”開口聲音既是沙啞幹澀,尚梅眼色伶俐,忙去倒了杯溫溫的水來喂她喝下,抬手一抹,抹掉臉上大片的淚痕。
“主子,您可算是醒了,您都昏睡了一整天了,可嚇死奴婢了。”
一整天?她一個夢做了一整天?
扭臉問馮夜白,“孩子呢?”
馮夜白順著她汗津津的鬢角道,“奶媽在隔壁正給喂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