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暗歎息,曾經為我而哭的之桃,如那年的荷葉露水,一去不再複返。
竟然染上了風寒,連司棋也是。
整日裏與湯藥為伍,喝得更是苦澀三分。
越發的重,兩眼昏沉沉的纏繞於病榻之中。過年的光景,就在床榻湯藥中而流逝。
灝到年關,最是忙,忙於政務,忙於各種關係。
每次來看我,總是匆匆。
輕推開門,我睜開沉重的眸子看他,打起精神來:“灝,你又過來了。”
“過來看看,好些沒有?”他低聲的問著,坐在榻邊。
我溫和一笑:“還好。別太擔心,禦醫說了,有些風寒,是過重些,會好起來的。你現在那麼忙,得注意些保重身體。”
天天兩頭跑,我真怕他累倒。
他溫暖的手,輕輕的撫著我的臉,心疼的說:“薔薔,要乖些,藥要喝完。”
擠出一絲笑:“大概一過年病些,然後一年就會平安。風寒來得生了一些,不要掛心了,我會喝藥啊,每天都很準時的。”
“朕心疼你啊,這風寒,說來就來,可苦了你了,薔薔最不喜歡喝藥了。”
正好,之桃端了藥過來。
他接過,一勺一勺的喂我喝。
苦澀的藥入口,酸苦之味,令人作嘔,而他所盛之藥,卻甜潤了幾分一般。
笑看著他,心裏頭甚是安慰。
風寒之症,到冬天發生也不為過,就是比以往時都要重些,連著十天,也不見好轉。
看著他,俊朗英氣,和藹可親,斂了帝王尊貴之氣,隻是一個溫柔深情的男人。
現在,就這個時候,他的眼裏,他的心裏,就隻有我一個。
我笑得柔柔的,硬是將心口間的欲吐之覺,壓在心口中。
他如此的擔心我的身體,再加上忙碌,眼眸中帶著微微的血絲,定是沒睡好。
“多休息一點。”
他笑:“朕還沒有說你呢。”
“我現在一定就在床上,醒醒睡睡的,也沒有什麼,你呢,就忙得趴在桌上都會睡著了。多休息一點,不太重要的事,也別事事放在心上。”
他笑得溫暖:“小東西現在會關心我了,要不是太忙,朕得守在你的身邊,陪著你,讓你心裏高興些,早點好起來。要不然,讓淳幾個,來看看你,過年了,拜個年,也不算什麼。”
“別想這些了,我這麼重的風寒,會傳染的。孩子的身體,更是易受感染,我打起精神跟他們玩,我不是更累。”
過年,就是最忙的時候,要拜宗稷等。一年,也就這麼過去了,真快啊,這也就是我在宮裏的第二個年頭,我也不知道,這竟然是我在宮裏的最後一個年頭。回想今晚,還是溫情脈脈。
他再忙,也過來看我,讓我頗為欣喜,每天在他過來的時候,總是要之桃給我上些脂粉,看起來精神好一些。
達成了一個期待,總是等著這個時候到來。
生病,如此的會想有人陪在身邊,說說話。就是靜靜地陪著,也是心裏舒服。
想著司棋,有些歎氣。宮裏這一忙,也沒有人來探望她。
輕聲道:“灝,司棋也是抱病不起,比我的風寒,染得更重些。這風寒,真是有些可怕,抽得全身都沒有力氣。”
他眼眸柔和:“你要我去看看她嗎?”
輕笑,他就是聰明,能知道我想說些什麼。
“去看看也是好的,一旦病了,就會覺得孤單,小皇子現在也不敢帶在身邊,一個人臥在床上,心也酸苦了不少。”什麼也不必去猜測太多,將心比心,邊知會是什麼味道。
輕柔地抹去我唇角上的藥汁,湊下頭,吻著我唇間的苦澀:“薔薔,快些好起來,到十五的時候,再帶你去看煙花。”
“好。”我也想快些好起來,生病一點也不好受。看煙花,去年的煙花,特別的美,在煙花燦爛的時候,他低頭吻我的唇。
“朕去她那邊看一下,再得忙去了,晚上過來看你。”
“不要過來了,那麼晚,風大,而且我風寒過重,禦醫也說了,會感染的。”
他心疼地看著:“才十天,就瘦這麼多,越看越讓朕心疼。薔薔,那朕先走了,有什麼事,差個人到正清宮裏說一聲。”
“好,灝,記過你的話哦。”我淘氣地挑挑眉:“還記得嗎?”
他歎氣地笑,取了個甜棗給我吃,親昵地刮刮我的鼻尖:“知道了,少喝些酒,你放心,朕答應過你的,不會再喝醉,也不會再多喝。喝酒之前,得先吃些東西,才不會傷身體,要不然,你逼問陳公公,看朕敢不敢不從。”
“忙歸忙,身體還是得注意些。”吞下湧上後頭的渾濁之氣。
他笑著握著我的手,再拉高點被子:“朕先走了。”
輕輕合上門,之桃趕緊就端了個盆子過來。
我掀開棉被,趴著就往盆裏吐著酸苦之物。不敢吐得大聲,怕讓沒有走遠的他聽見。
每次一吃藥,總是會吐,風寒來勢洶洶。吃了藥,就想吐,禦醫說我心裏渾濁之氣甚多。
吐了些,之桃端來溫水,讓我漱口。
躺了回去,有些頭昏眼花的。
拍著心口,讓氣順些過來,虛弱的感覺著心跳得那般的急促疼痛。
灝現在那麼忙,我不想讓他更操心,每次都忍到他走了之後才吐。
一天四次的藥,一天就會吐四次,快些好吧,我著實是不想吃藥,味太難受了。偏吃下去,還會吐。這狀況,是我的身體太差,從那次受傷之後,對藥,就有些抗拒。禦醫用了好些法子,卻也沒有用。
一病起來,什麼東西吃在嘴裏,也變得淡然無味的。
憑地,宮裏的風寒,這般嚴重。
原以為,十多天過去了,會好些的。還是一樣的迷迷沉沉,越發的沒有精神。
灝大怒,訓了禦醫一頓,又換了人來診治,還是不怎麼見效。
一樣的藥,煲一壇,我一半,司棋一半。
可是司棋慢慢好起來,而我,卻還是病怏怏的。十五的煙花,就在床榻上從窗口看出去的。
睡的時候比較多,他知道我吃不下藥,用些珍貴的東西來讓我養氣。
又換了禦醫,先前那些,都被訓得淒慘,這一次,再治不好,他便要殺人了。
看著他消瘦的臉,我越發覺得心裏難受。
枯瘦的手讓他握著,細長的指,在他的手心裏,給我細細地修著指甲,有一種時間在飛快地流逝般。
看到他發白臉瘦,看到我蒼老皺紋到,還是這樣溫依在一起。
他心疼地抱著我,讓我躺在他的懷裏,蓋上輕薄又暖暖的雪狐錦被。
“薔薔,現在還是很難受嗎?”他輕聲地說著。
我眨眨眼:“別想太多了,如果真是大限將至,人必有所覺,我不會這般的。”
“說什麼?”他冷斥:“不許說這些。”
“我知道你想什麼,灝,真的,人是會有感覺的,我會好起來的,相信我。不要太擔心。這一病,看看你,也消瘦了不少,我心裏也聽不好受的。”
他什麼都懷疑過了,懷疑禦醫的藥,然後一味一味親自看著。懷疑煎出來的藥,也讓人驗過。懷疑宮女有問題,隻跟小蠻一個人看著藥。再就是之桃了,他一樣會懷疑,藥倒在碗裏,也讓陳公公瞧瞧。
什麼問題也沒有,也就是沒有問題讓他更加煩憂。
灼熱的吻,印在頰邊:“答應朕,快些好起來,再不好,再瘦下去,再吐,朕的心都慌了。”
心在輕顫著低聲地說:“會的,灝,你快走遠些,我風寒太重了,會染上你的。”
他低啞地說:“朕不走,要多陪陪你,前些日子忙得糊塗,少看了這些,沒想到一病這般久,大半個月了。薔薔,朕已下旨,讓無相之朝的能人異士來替你診治。朕要看你好好的,要看你健健康康的。”
他說得那麼的清淡,聽在我的耳裏,無由來的,眸子浮上了一些濕意。
他輕吻去眼角晶瑩剔透的淚珠兒:“別哭,朕的薔薔。”
展顏一笑,淚更是湧得越多:“你總是讓我哭。”
抽抽氣,心口越發的難受。
他握緊我的雙手,讓我看著修剪得整齊幹淨的十指:“多漂亮啊,薔薔的手好小,比朕的,小那麼多。”
那是一雙滿是力道的手,溫暖厚實,是一雙能挑起天下的手,溫柔眷眷的手。
我手讓他握在手心裏,這就是一種落地的一般的依靠感覺。
“薔薔,今天不喝藥了。”
“為什麼?要喝藥,才會好啊?”不喝的話,那不是更難好。
他心疼地抱緊:“再喝,再吐,朕看不下去,寧願你不喝。薔薔,想九哥嗎?”
“想。”我迷蒙的眸子有些哀傷:“過年的時候,聽說,他不再青府。”
“朕讓人把他尋回來可好,跟薔薔說說話,陪陪薔薔。”
低頭一笑,淚卻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歎息,然後鬆開我的手,將我眼中的淚擦去,揉著我的眼,威脅道:“再哭,朕就不來看你了,讓你睡得變成豬。”
“我想笑的,可是你總讓我哭,灝。不要再叫九哥回來,九哥現在在外麵,心裏會慢慢的靜下來,不要再去驚起什麼了,有你這麼厚愛青薔,青薔很知足的了。灝,灝,灝。”我叫著。
轉過身子抱著他的腰,埋頭在他的胸懷裏:“青薔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