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 穀,位於墨東虞城。
入穀前,必經一條江水,碧波蕩漾,水天相接。
你可乘一葉扁舟,順著碧水而上,觀兩岸青山相對出,聞蟲鳴鳥語啼不絕,直到來至山的盡頭。左手邊青山已盡,右手邊碧浪連天。
穿過層巒疊嶂,眼前突的陷落一片,這裏,就是清幽 穀。
雖然地勢偏低,勝於平坦,其間多條溪流蜿蜒而過,如同血脈一般滋養著穀中眾人。
千百年前,就有避世之人,來此穀中頤養天年。後來越來越多的人,為了躲避世間繁雜之事,選擇到清幽 穀靜修。這些人中,又不乏高人。
像顧小蝶的師父,賀若一脈,本是醫學世家,先祖巡山采藥見到了這麼一個幽靜之地,就舉家搬遷至此,研習藥理,一旦賀若家的人學成出師,便可出穀行醫濟世,一旦來到生命的盡頭,他們往往會選擇落葉歸穀。
這些人躲避世間繁華,隻為專心研習一技,所以技藝高絕,外人所不能敵。
就是這麼一個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在十年前,遭受了一場慘絕人寰的血色浩劫。
當時任虞城郡丞的秦浩天相中了這片地方,一封官帖派來,要將此地占為官用。
世代都居住在此的清幽 穀人,怎肯輕易搬讓?
顧小蝶的父親,出穀要找秦浩天理論,衙門還沒到,就先被抓起來,以侵擾官地的名義,打了板子。顧父不服,拖著傷殘的身體,要到京雲城告狀,人還沒出虞城,又被秦浩天派人抓著打了一頓。
顧小蝶的父親,就在此悲憤交加中去世了。
清幽 穀之人,自知與官家商討無望,便自發的集結一處,共同抗擊前來侵占穀地的官兵。
如此一來,穀中之眾就被安上了反賊的罪名。
穀中多些能人異士,寥寥官兵根本不是對手。幾次攻打下來,皆以官家戰敗為結局。
直到有一天,秦浩天親自帶隊出現在清幽 穀,不由分說,以居高臨下之勢,射下火箭。
箭羽射到了穀中林木上、房屋中,火光四起。世外桃源,差點因此付之一炬。這種無視穀中人性命的攻擊,取得了巨大成效,三千清幽 穀人,銳減一半。穀內盡是哀嚎悲痛之聲。
在顧小蝶的記憶中,那日,隻有漫天的火光,四處的哀嚎,鳥獸四散,蟲鳴不再,往日的歡樂與安寧,瞬間被撕扯開來。
顧母護住了她的姐姐,而她的姐姐護住了她。
然後催命一般的箭羽,射中了她母親的心口,隻見她抽搐兩下,將兩個孩子推開,箭羽繼續襲來,顧母便化成了火團。
再然後,便是她的姐姐。
孤獨無依的顧小蝶,顫抖著懷抱著身子,蹲在一旁,兩團火焰,在她眼中熊熊燃燒,至今回想起來,還如此真切。自此,她的心就冷了起來。
師父在一片火光之中發現了她,便將其救走,躲在一處溪流旁,僥幸逃離一死。
幸免於難之人,或身體殘缺,或疼痛無力,他們圍在師父麵前,目光灼灼,妄求苟活。
但,師父也隻能盡人事,聽天命。
如果火勢繼續蔓延,官兵的箭羽繼續射下,整個清幽 穀將不複存在,然後,濱王出現了。
那時,新皇登基不滿兩年,宇文懷吉被封濱王也不過一年。
濱王就像天降神兵一樣,帶兵出現在清幽 穀,將秦浩天一眾,斬殺殆盡,又親自上陣將穀中大火撲滅。清幽 穀才得以留存。
“後來才知道,那狗官,不過是因為一己私利,動用官家權勢,以權欺人,強征清幽 穀之地,是為私用,根本不是官家征用。那時,濱王年紀尚小,就知救我穀中千人性命。他為人謙和正直,一定不會與太子爭位的。”顧小蝶雙拳緊握,嚴肅道。
若是秦浩天還活著,她必將用盡此生所學,將那狗官,折磨的生死不能。
太子之爭,鬧得沸沸揚揚,街知巷聞。皇帝態度堅決,對廣平王的提議,不予支持,凜西軍還在向禦中進發,鬧得人心惶惶。顧小蝶這種,喜歡到處亂竄的小神仙,自然聽到些風吹草動。
太子與濱王,手心手背都是肉,她當然不希望,自己在意的兩方勢力形成敵對之勢。
宇文懷都淡淡一笑,夾起一塊兒鮮嫩的魚肉,添到戰瑤碗中,戲謔道:“這個好吃,改日,你找大廚學一學。”
“做魚啊,太複雜了吧。”戰瑤苦惱道,她將將把炒雞蛋學會,不糊不生,嫩嫩滑滑的。她似乎對太子之位,最終歸於誰手,並不十分在意。
“你們兩個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顧小蝶抱怨道,她口幹舌燥的講了那麼多,好像根本沒有人在乎。
“有在聽,濱王確實謙和正直,想當年,皇爺爺十分喜歡他,有意讓父皇接任之後,立他為太子,不過最後父皇登基,還是立了我。早早的就將他封了濱王,封地墨東。朝臣不斷諫言,要父皇另立濱王為太子,他也幾番推辭不就。確實沒有想與我爭位的意思。”宇文懷都淡然道。
“我就知道。”顧小蝶自得道。
“不過,我那時還小,官民相爭,死傷上千,這麼嚴重的事,先生授講,都不曾講與我聽。”宇文懷都遺憾的搖了搖頭。
“那是,你還小,懂什麼呀?”顧小蝶嘲笑道。
“後來呢,清幽 穀為濱王馬首是瞻?”
“那是當然的,我們穀中盡是知恩圖報的正直之輩,受濱王如此大恩,當然結草銜環相報。”
宇文懷都以銀箸輕輕攪 弄起碗中的米粥,熱浪形成一絲絲白氣,向上飄散,又揮發不見。
“那你知不知道,一介郡丞,強征清幽 穀之地做什麼?拿來種糧嗎?”宇文懷都問。
“這我就不知道了,那時候,我也還小。後來也不聽人提起那個狗官。”顧小蝶道。
“也是,你還小,懂什麼呀?”宇文懷都回擊道。
顧小蝶嗬了一聲,並不理睬他的挑釁。
“後來,你就拜了師父,學了醫術?”宇文懷都問。
“是啊,我雖不及師父那般神通,可治病救人也絲毫不含糊。”
“隻可惜,你那救人的本事,敵不上你下毒的本事吧。還妄稱小神仙,地府閻羅處的索命神仙吧。”
顧小蝶一撇嘴,怒意襲來,要不是看在宇文懷都平了管臘,為亡夫報仇的份上,她可能真的要施毒威嚇一下了。
“你管管他!”顧小蝶唯有衝著戰瑤說道。
飯桌之上,剛剛還講著生死大義,轉眼就變成了小兒鬥嘴,戰瑤不停的往口中塞著東西,見他們這般逗趣的場麵,也樂得一笑。
前途未卜,吉凶難料,唯有眼前之美食與歡樂,不可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