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臘的風很少刮得如此愜意。藍天闊土，悠遠綿長。
阿茂連江回到聿城已經有些日子了，前線傳來的，一直都是他表弟的“好消息。”
燕人打到溫陽城了。
阿茂連江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甚至覺得有些享受。
當然，外人看來，他隻是在享受著少有的微風。
入秋了，草原即將變作一片枯黃。屆時，管臘將迎接噩夢一般的日子。
“啊嚕嚕。”遠方傳來孩童趕羊的聲音。
那孩子的衣角，染了血，身側的彎刀刀鞘上也有。他跛著前行，身後還拖行著一隻狼的屍體。
能夠猜想出來，這孩子之前經曆了什麼。
狼群也要開始儲食了。一群餓狼，盯上了那孩子家的羊群。
可管臘人家的兒子，沒有畏懼狼群一說。
保不住這群羊，他們一家人就挨不過即將到來的冬天，對死亡的恐懼，激起了他的勇氣。
孩子抽出了他手中的彎刀。
在勇氣的較量中，他最終取得了勝利，還獲得了其中一頭狼作為戰力品。
阿茂連江遠遠的望著他，嘴角浮現了笑意。
那孩子很像他。
“大汗的羊皮令又到了。”阿古依良已經尋找他很久了。
“又是催我重歸戰場？”阿茂連江問道。
“是的。”
“哼，阿魯光奇，沒輸個幹淨，我是不會再參戰的。隻有讓大汗真的被打痛了，他才知道，大參牒一位，非我不可！”
“那怎麼回複大汗？”
阿茂連江抽出彎刀，在他的左臂上劃了一道，鮮血汩汩而出。
“就回複我受了傷，正在休養，無力參戰。”阿茂連江從容的將傷口綁了一綁，似乎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三日後，管臘大汗親自趕到了聿城，在阿茂連江的睡帳外等著他睡醒。
“大汗來了，怎麼也不吩咐一聲，怎麼能讓大汗在外等我呢？阿古依良，你怎麼回事？”
阿茂連江睡醒之後，揚起帳簾，才發現大汗在外站著，還好他準備的充分，左臂綁得嚴嚴實實。
“站這一會兒怕些什麼？重要的是你這傷啊，看來你這傷的不輕啊。”大汗憂心道。
“連年的征戰，落下點兒毛病，稍有不慎，這左臂，沒法動彈。大汗快請。”阿茂連江將大汗迎入睡帳。
他素來整潔，剛剛睡醒，帳內已被整理的井井有條一絲不苟。
大汗落座，阿茂連江單手為其倒了一杯羊奶。
“大汗請。”阿茂連江恭敬道。
阿茂連江竭盡所能表現出自己左臂的無力，求他出征大燕的話語，到了嘴邊，大汗又生生咽了下去。
“好好。”大汗尷尬道。
他現在也十分後悔，不應該在喝多時承諾賜與阿魯光奇大參牒之位。不然，就算斷了左臂，阿茂連江也得在大參牒的位置上待著，帶領管臘人，迎戰燕人。
現在他也很清楚，隻有阿茂連江能勝任大參牒的位置。
“你應該也在關注蒙拉的戰事。額，情況不是特別好。”大汗說罷抿了一口羊奶，白色的奶汁沾到了他的胡須上，他拂手將奶汁擦下。
“不必太過擔心，大汗，前線戰事，勝負皆是平常之事。大參牒他，是可以應付的。”
“可是，燕人已經打到溫陽城來了。蒙拉之地，我們隻剩洛文和溫陽兩城了。照這樣下去，讓燕人打到聿城，可怎麼得了？”大汗緊張道。
“不會的，大汗。勝利是屬於管臘的。大參牒隻是不熟悉燕人的打法，熟悉了以後，他就該有應對之法。丟了兩座城而已，大汗不必慌張。總是計較一城一戰的得失，無益於大參牒的戰術布置。”
身為大汗，鼠目寸光，這是阿茂連江真正想說的話。
“你認為，阿魯光奇真的足以應付燕人？”
“當然。大汗的任命怎麼會錯呢？”
大汗目光躲閃，他越品阿茂連江的這句話，越覺得他話中有所指，隻是不便言明。
其實，大汗對阿茂連江早存芥蒂。他忍著阿茂連江的狂傲，任命他為大參牒，一心盼著他能為管臘奪下蒙拉，再將他大參牒的職位免了。
可阿茂連江輸了。
身為大汗，他竟心存一絲喜悅。
現在，他再一次被阿茂連江暗地裏羞辱了，他才是大汗，是管臘最為尊貴的人，阿茂連江總是認不清楚這一點。
大汗嘴角一撇，略帶怒氣道：“你說得對，我自己的任命，不會錯的。”
阿茂連江自覺失言，找補道：“大參牒現在，應該還沒有使出製勝的法寶。”
“哦？什麼製勝的法寶？”
“投靠我們的，燕人內線。”
“燕人那裏，還有我們的人？”大汗不可思議道。這些事都是他不曾知曉的。
“是的，為保安全，我們的內應不可能隨時出現，一旦戰事攸關大局，他一定會出現。大汗，蒙拉是屬於管臘的。”阿茂連江認真道。
看著他那麼認真的樣子，大汗一顆忐忑的心，安穩了下來。
怪不得，先前阿茂連江能大敗管臘的勁敵戰康，那一戰近乎將燕人全軍覆沒。原是有內應啊！
早料到還有這麼一回，他根本不會趕到聿城來，低聲下氣的打算求阿茂連江出征。
“你將內應消息，告知阿魯光奇了？”大汗問。
“當然，內應是管臘的內應，不是我阿茂連江一個人的內應。”阿茂連江盡顯坦蕩。
“好、好，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大汗激動道。
阿茂連江隻透出一個內應來，就將大汗哄住了。
管臘大汗這就準備立即折返回去，靜待前線傳來好消息。
“大汗不如在聿城等等。”阿茂連江道。
這話將一旁默不作聲的阿古依良給驚到了。
“大汗，燕人已經打到溫陽城來了。我們的內應，該有所行動了。”
“你的意思是？”
“奪下京原城，指日可待。到時，整個蒙拉觸手可得。”
阿茂連江一番話，將大汗高漲的情緒推至頂點。身為管臘的大汗，奪回蒙拉，是他們一生的追求。
“大汗隻需在聿城多等些日子，不久，就可以直入京原城了。”
“你對大參牒有這等信心？”大汗覺得自己似乎已處於夢境中。
“大汗，我是對管臘有信心。”阿茂連江認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