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墨辭周身凝起森冷的靈力，環繞攀升而起，通紅微腫的瞳孔裏，滿是堅決。
“以吾之身，請吾之願。”
結束吧。
就讓他親手結束這一切痛苦！
都解脫吧。
他周遭的靈力，化作一道道金光，一會的功夫便籠罩了整個南海上空。
刷——
下一秒，那些肆虐、流轉的岩漿，流速變得越來越慢，直至凝固，直至溫度變得越來越低，直至……消散殆盡。
海中、廢墟裏那些受傷的人，身上的傷勢開始恢複、愈合。
整個南海的溫度，開始逐漸變低。
這、這是怎麼回事？
眾人驚詫，還以為是神靈降世，紛紛跪下來磕頭謝過：“神靈降世了。”
“大家快看啊，神靈降世了！”
“有救了，咱們南海有救了……”
覺察到不對勁，月淺璃轉過身，看見光圈中那一抹紅影，心生驚詫：“九歌，你做什麼？”
墨闌河也回過頭來。
見狀，臉色驟變：“不好，他這是要散了自己的仙壽，普渡這些死去的亡魂！”
“什麼？”
散仙壽，普渡亡魂……
他會死。
他會死的！
不！
“墨辭，不要！”月淺璃連忙化作一道殘影，閃掠過去，“快住手，住手啊！”
她欲動手阻止，結果……還沒靠近那光圈，就被一道勁力震退了出去。
“墨辭！”月淺璃急了，“不要啊，你快住手，你會死的！”
“墨辭，不要……”
“璃兒……”墨辭的視線，平靜落在她身上，聲音也十分平靜，“我真的很希望，我能隻屬於你一個人，完完整整，隻屬於你。”
“可惜我還有債要償，不能將完整的自己給你了，對不起……”
越是平靜的語氣，越是寂滅絕望。
“不要，墨辭你別做傻事！”隔著光圈，月淺璃心急如焚，“我不要你這樣，我不要你渡什麼人，我要你好好活著！”
在她心裏，沒有什麼比他夫君更重要！
“墨辭，我才是邪神轉世，歸根結底，南海今日這一劫因我而起，就算要贖罪，也該是我來，你快住手……他們的死不是你的錯！”
“墨辭，你快住手啊！”
月淺璃的情緒也失了控，緊握著斬靈刀，不斷砍著攔在她跟前的結界。
砰！砰砰！
“離月。”墨辭的聲音，溫柔如水，“前世……我沒能好好保護你，欠你的一條命，你就給我一個機會，讓我還給你吧。”
平靜到了極點。
“不要，不要！”她拚命搖頭，否認道，“墨辭，你這是要跟我兩清嗎？還了這條命，你就打算跟我劃清界限不成嗎？”
“我告訴你，絕不可能！你什麼都不欠我，我不要你還我什麼，我隻想跟你相糾纏一輩子！”
“墨辭，住手！”
“墨辭，你快住手！”
“墨辭……”
“墨辭，你不要丟下我！”
她拚命砍著結界，帶著哭腔的聲音，惶恐不安到了極點。
近乎絕望。
她真的不敢想象，若再次失去墨辭，會怎樣。
這樣生不如死的感覺，她真的不想再體驗第二次了！
她什麼也不求，什麼也不要了。
隻要墨辭能好好活著。
墨辭望著她，唇角勾出一抹心疼的苦笑，一顆熱淚掉落下來。
璃兒，對不起。
還完這債，我就一身輕了，就可以無所顧忌地跟你在一起了。
這一次，原諒我不能聽你的。
他閉上眼睛，狠下心來，森白色的靈力攀升到了極致，如數迸裂而出。
刷刷！
南海開始複蘇，那些死去的族人，被金光拂麵而過，逐漸恢複氣息。
傷殘的眾人，傷勢開始一點點恢複。
就連海中的生物，也重新潛入了水下，重獲新生。
唯獨那些倒塌、毀滅的建築，還一動不動地躺在原地，平添幾分淒涼。
墨辭的仙壽，在一點點消散，化作金光，普照了整個南荒大地。
萬物複蘇，陽和啟蟄，品物皆春。
會過去的。
一切都會過去的。
所有陰霾、黑暗、苦痛，從這一刻開始，都再也沒有了。
都消失吧……
族人的叩謝聲，此起彼伏，然而，他卻隻聽見璃兒的哭喊聲，不斷哭喊著他的名字。
心痛如絞。
所有人都在歡呼，隻有她聲嘶力竭，拚了命讓他回來。
可是，晚了。
他已經回不去了。
刷——
最後一道金光落下，他仙壽散盡，薄唇嗆出一口鮮血來，發冠輕落，三千青絲瞬間變白發。
配上那張妖孽絕塵的臉龐，以及清瘦的身段，脆弱的美感十足。
身子輕飄飄的，如紙片。
又沉得似鐵，四肢都不受控製，從半空中跌落下去，紅衣白發，宛如一隻折翼的仙鶴。
墜落……墜落。
“九歌，九歌！”月淺璃理智全無，急忙奔了過去，一把抱住了跌落而下的人。
“咳咳……”又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他一頭墨發已然全白，容顏卻依舊妖冶奪目，原本清靈動人的桃花眼裏，隻剩下空寂麻木，枯槁的冰唇沾染著殷紅。
美得不可方物。
又仿佛，一揉就碎。
“墨辭！”墨闌河腳步停在原地，呆滯錯愕。
他當真散盡仙壽，渡南海永世昌平了。
不……
他才兩千多歲啊！
在下神界，兩千多歲不過剛成年的年紀，該是鮮衣怒馬、意氣風發的時候。
九歌他，本該是個肆意灑脫的紈絝公子。
可他所遭受的苦痛，實在太多了。
墨闌河歎氣。
倘若可以，他寧願拿自己的性命來換，就算永世不得輪回，他也認了。
可偏偏……
這世道不公啊！
“璃兒。”墨辭勉強對月淺璃露出一絲笑意，“這前世今生的債，今日我總算是還清了。”
雖然他仙壽已散盡。
但此時此刻，卻比從前任何一日都要覺得輕鬆。
以前，他身上的枷鎖太多。
總是斬不斷，理不清。
現在，他完完全全屬於他自己，再不受任何牽扯，再不欠任何人。
他，解脫了。
這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真好。
唯一對不起的，是他娘子。
月淺璃淚水決堤，再也止不住了：“這本該是我的罪過，這是我的罪過啊！”
她手指在發抖，每一個字都在哽咽。
他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可他，為何就是不能放過他自己？
他明明沒錯啊……
該死的，是她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