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月淺璃搖了搖頭，冷臉盯著正前方。
想看清楚，來者究竟是何人。
但今日，不管來的人是誰，那個殺了雲荒的黑衣暗衛，她殺定了！
上空中，一抹白影降落，落在暗衛身前，與兩人相對而立。
來者是一位少婦，看起來三十出頭模樣，身著一襲廣袖刺金紋白裙，螓首蛾眉，那一雙秋水含情的雙眼，似桃花瓣。
風韻中，夾雜著幾分蠱惑。
一看便知，年輕時，定是個傾國傾城的妖孽美人。
這是……
這容顏，好生眼熟。
墨辭神情突然一呆滯。
是……
是，娘親。
娘親她，怎麼會在這？
驚詫、歡喜、雀躍、緊張不安，他內心的情緒，五味雜陳。
算起來，他跟娘親一千多年未見了。
就連兩百年前，他在墨族受處決時，娘親也未曾現身。
他還以為，他再也見不到娘親了。
沒想到，他見到了。
可是……
可是他現在這個樣子，怎麼見娘親呢？
娘親見了他，一定會很失望，一定會對他失望的……
他惶恐。
月淺璃怔了怔，也一眼認出了慕容玥。
墨夫人，她為何會在這，為何，還要護著那個作惡的暗衛？
在她記憶中，墨夫人一直是個很溫柔的人，且有原則，絕不會縱容惡行。
這其中，應該是有什麼誤會。
落地的瞬間，慕容玥還未啟唇說話，視線就落在了墨辭身上，驚悸。
“九歌……”
慕容玥美目圓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九歌嗎？
雖然跟一千多年比，九歌長高了許多，五官也比少年時精致、長開了許多。
但，她還是能一眼認出。
那畢竟是她的孩子。
她怎麼可能會認錯呢？
慕容玥大腦一片空白，一步步靠近過去，錯愕而又詫異：“九歌……”
她緩緩伸手，顫抖的手，輕撫過墨辭的臉頰：“九歌，真的是你嗎？”
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落入耳中。
是娘親的聲音，沒錯。
是那個他日日不忘，夜夜夢回，卻在記憶裏越來越遠的牽掛。
是她……
內心，霎時間變成一片兵荒馬亂。
明明有很多話想說，到了唇邊，卻都咽了下去。
最後，強壓著心頭的情緒，他啟唇道：“難為墨夫人記掛，我還沒死。”
墨辭的語氣很平靜，輕描淡寫的，像是在跟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說話。
眼尾，卻瞬間紅了。
聞聲，慕容玥淚目，一千多年來的情緒，仿佛在這一刻全然迸發。
是九歌。
一千多年了，她的九歌竟然長這麼高了。
隻是看起來，消瘦而又憔悴。
慕容玥心如刀割：“這些年，你一人在外，定受了許多苦吧？”
每一個字，都十分心碎。
墨辭淡然自嘲一笑，沒看她的眼睛：“夫人會在意嗎？”
當年，他在墨族被處決，整個墨族的高層，都知道他的下落。
倘若娘親真的在意他，為何這漫長兩百多年，從未來看過他一眼？
“我在意，我當然在意。”慕容玥咬著下唇，言語中都是疼惜和心痛，“九歌，兩百年了，娘親終於找到你了，娘親……終於找到你了！”
終於找到他了？
墨辭有些意外：“你說什麼？你……找過我？”
所以，娘親不知道他的下落？
她不知道？
怎麼會……
“這些年，娘親一直在找你。”慕容玥沒有否認，“我找了你很久，隻是，隻是找遍了整個下神界，也找不到，我就是怎麼也找不到你……”
她淚如雨下，淒入肝脾。
墨辭神情一變，瞳仁裏多了幾分希冀、暗喜。
原來，娘親沒有拋棄他，沒有不在意他，沒有忘記過他。
這些年，娘親一直都在找他。
隻是他不知道罷了。
“這麼說，你沒有不要我？”墨辭略微激動的語氣，帶著一分哽咽。
從始至終，娘親沒有不要過他。
莫名的，有點開心了。
“我怎麼會不要你？”慕容玥搖了搖頭，“九歌，你是娘親的心頭肉，娘親疼你還來不及，怎麼會置你於不顧？”
這些，都是她的心裏話。
就算讓她拋棄榮華富貴，拋棄一切身份，她也不會拋棄她的心頭肉啊。
墨辭略微慌了神，淚花在眼眶裏打著轉，欣喜卻又誠惶誠恐：“我以為你不喜歡我的，我以為……以為你厭棄我，我……”
話還未說完，慕容玥就抱了上來。
她已泣不成聲，抱著墨辭，開口道：“九歌，娘親對不起你。”
這一聲對不起，太沉重。
她堂堂淩梵帝國長公主，龍族族長夫人，位高權重，卻連自己的孩子都護不住。
還讓他受盡苦痛。
是她愧對九歌。
她有愧。
這令人動容的一幕，被月淺璃盡收眼底，她一言不發，卻覺得寬慰。
九歌他表麵上冷若冰霜，好似鐵了心要跟墨家斷絕關係，再不來往。
其實，他隻是賭氣罷了。
隻要一句簡單的，“我沒有不要你”，他的氣馬上就消了，馬上就開心了。
他要的，不過如此。
熟悉的溫存靠近，墨辭又歡喜，又惴惴不安，大手始終懸浮在半空中，沒抱下去。
或者說，是不敢。
“是我錯怪娘親了。”
這一抱後，就冰釋前嫌吧。
他既想抓住這來之不易的溫情，又怕，自己會連累了娘親，將她也拖入深淵。
他不能……
於是，墨辭緩緩推開了她：“但如今，我滿身荊棘，十惡不赦，又怎能再拖累娘親。”
“不……”
“今後，娘親就不要來找我了。”墨辭眼神閃爍著，佯裝一臉不在意，狠下心道，“今日一別，便永別吧。”
今日一別，便永別吧。
天知道，他下了多大的勇氣，才將這八個字說出口。
心如刀絞。
慕容玥淚水更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九歌……”
九歌他，變了許多。
以前，九歌性子十分開朗，喜怒哀樂都在臉上，什麼心事都藏不住。
且小時候，就像個粘人精，整日巴著她，與她有說不完的話。
現在的九歌，懂事沉穩了許多。
但她寧可，九歌永遠是原來那樣，沒心沒肺就好。
不過，換了任何一個人，經曆過這麼多風浪，也該變了性情了。
她，還是很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