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安侯府孟家乃書香世家,孟家祖上從未大富大貴,但也沒有被皇權奪取,散財散權,直到寧安侯的祖爺爺是皇上的老師,有從龍之功,封了世襲侯位,即便是傳到現任侯爺,家底依舊厚韻。
老侯爺,也就是羽兮的祖父癡迷知識,六歲便是小秀才,十二歲因一首歎牡丹聞名北冥,年十六就入了內閣,仕途本該坦蕩。
可老侯爺並不想為官,他一心追求學識,隻想入汀蘭閣,倒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老侯爺四十歲的人,也能考入汀蘭閣。
自此,他便放棄官職,將嫡長子,也就是現任侯爺培養為合格的一家之主,便不管不顧去了汀蘭閣。
自此,幾乎未曾回來過。
羽兮第一次見到她祖父,還是七歲時,因為孟家祖墳倒塌,老夫人帶著他們回去祭祖,才匆匆見過老侯爺一麵。
而後,便是兩年前,在清河,老侯爺是為了一本找尋孤本,特意從邯鄲趕來清河。
她們還是偶然遇到的,若非自家兄長還記得祖父,他們真是親人見麵不相識。
想起祖父,羽兮自然地想到了她親祖母,爹爹說,祖母是極柔極靜的才女,本該是世家出身,可惜家中惹了禍端,被迫為妾。
府上的人對她嫡親祖母的印象,便是美得驚心動魄。
羽兮望著鏡子中的自己,摸了摸臉,若她真生得跟她祖母一樣,可見祖母的確是美若天仙,傾國傾城。
也難怪,老侯爺自爹爹後,再無子女。
羽兮見甘露準備好了筆墨,便放下思緒,歎了幾口氣,抄寫女規。
等她知道外麵發生的事情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韓家小姐殺害了四位姑娘,還欲加害羅瑤,挖眼睛一案本就凶殘,又鬧得滿城風雨,這件事情,可不單單隻要韓小姐承擔便可。
何況韓家還是二皇子的人,其他皇子會放過可以打壓二皇子的機會嗎?
韓小姐這件事情定會被有心人大做文章,那麼韓家便危矣。
她知道韓家不會善終,卻沒想到韓夫人竟然會撞死在許家門口,將禍水引到許家。
用自己的性命換來韓家喘氣的機會。
羽兮心生寒意,她望著一旁堆積的女規紙張,再瞥了瞥案上的香囊,怔了好一會兒,讓人準備馬車去大理寺,她想見韓小姐一麵。
卻聽說韓小姐已經被送到刑部了,羽兮不得不感歎刑部的辦事效率。
刑部尚書壓力好大的,這件案子牽扯太多,他不敢不快,多耽誤一刻,都有隱患,還是盡早解決,讓刑部侍郎親自盯著。
知曉這件案子能破,羽兮功不可沒。所以羽兮要見韓小姐,刑部侍郎也沒有攔著,讓手下的人親自帶她過去。
死囚犯一般都住在最裏麵,羽兮望著牢房的牆角處,穿著死囚犯衣裳的韓小姐,她披頭散發,因為她極其坦白,沒有受刑。身上除了有點髒兮兮的,沒有什麼傷痕。
隻是死囚犯的牢房算不得幹淨,什麼氣味都有。
一旁的獄卒知曉羽兮是貴人,陪笑地打開牢房,盡心盡力為羽兮幹活。
羽兮給甘露一個眼神,甘露便知曉,打開錢袋就給了獄卒十兩銀子。
獄卒樂得接受,知曉羽兮有話要跟韓小姐說,忙討好說,“小姐有事再喚小人。”
羽兮點頭,見獄卒出去,聽著周圍的喊冤枉聲,哭喊聲,韓小姐這裏就格外安靜。
“你喜歡許畫師沒有什麼過錯,可你的這份喜歡,卻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你便錯了。”
聽到羽兮的話,蜷縮在牆角的女子慢慢轉過身體來,她雜亂的頭發遮住了眉眼,看不清她的麵容,隻聽她嗤笑的聲音陰冷地傳來。
“那什麼才沒有錯的喜歡?”
“能有一個喜歡的人,本就是一件小確幸,你應該要為了這份歡喜,讓自己變得幸福,而不是,弄得淒慘。”
“嗬嗬嗬--”
“孟四小姐果然不同凡響,那日在牡丹坊你為羅瑤說話,我便知道,孟四小姐,不同於一般的閨閣女子。”
韓小姐忽然扶著牆壁緩緩起來,低著頭,大笑了幾聲,這聲音十分淒冷。
“一般的閨閣小姐喜歡假正經,才不會將喜歡大方地說出來。”
“我若是說出來,許郎會不會就不會拒絕我?”
“不,他隻會更加厭惡我!”
“為什麼,他不喜歡我,就因為我的眼睛不好看?”
“哈哈哈!”
甘露見眼前的女子又哭又笑,瘋癲說胡話,警惕地護在自家小姐身前。
韓小姐捂著臉哭了一會兒,又大笑看向羽兮,一遍又一遍地發問,“他為什麼不喜歡我?”
“他不喜歡你,你若要除去他讚美過的姑娘?這樣,他便會喜歡你?”
“這樣的喜歡,我想沒有人承受得起。”
“你懂什麼!”
“你沒有體會被喜歡的人厭棄是什麼感覺!”
羽兮見韓小姐發瘋一般,擰了擰眉,聽她這話卻是淡然一笑,“我的確沒體會這樣的感覺,以後定然不會有。”
“孟小姐可真是自信。”
“難道就憑你這張臉?”
“這張臉難道還不夠?”
“可是你的眼睛不美啊!”
“哪又如何?”
“他就會厭棄你!”
“不會。”
回答得幹脆利落,絲毫沒有猶豫,即便是韓小姐都愣住了,隻聽羽兮清爽的聲音宛若珍珠落地,清脆悅耳。
“我會讓心悅的人知曉,這個世界上,除了我,沒有人能配得上他。”
“這輩子,他非我不可。”
“因為他別無選擇。”
寂靜的牢房忽得沉寂下來,韓小姐忽然蹲在地上,哭笑了許久,她變得冷靜,也不知道喃喃自語說了什麼。
羽兮正要湊近聽,就見牢房送飯的獄卒來了,瞧著還算豐盛的餐飯,也知道韓小姐這兩日便要處刑了,一時捏著手上的香囊沉默下來。
忽然目光瞥向安靜擺放飯菜的獄卒,從他潔白無瑕的雙手再瞄到他纖細的腿,忽得眼眸凝了凝,沒有說什麼,卻是給了甘露一個含有韻味的眼神。
甘露瞬間明白,後退了一步,右手捏了捏腰間紅色的鞭子。
羽兮呡了呡唇瓣,想說什麼,就韓小姐主動發問,“孟小姐特意來見我,總不會是教我什麼是喜歡吧?”
這個自然不是。
羽兮之所以會來,是因為香囊,香的搭配風格很像她師父,但肯定不會是她師父。
可師父除了她,也沒有其他徒弟了。
且,韓小姐用魂牽夢回和九茴香搗鼓出夢境香,這種法子,她可以肯定,絕非韓小姐可以研製出來的。
夢魘類的香屬於毒類,並不容易研製,雖說魂牽夢回和九茴香是主配,可其他微量搭配的種類,劑量需要嚴格提取,否則便很容易傷到自己。
其中有一味名為鳳雀花,稍不小心指尖就會被它染上紅色,即便是她,也避免不了沾上。
可韓小姐的指尖卻是十分幹淨。
所以她猜測,韓小姐後麵一定有人指點!
“這些香囊,我分辨過了,這兩個調配的法子不算老成,可後麵這一個所用的方法很明顯跟之前風格不同。”
“且這藥草習慣的先後順序,跟我認識的一位前輩很像。”
羽兮見韓小姐臉色變了變,有些木然地看向她,便說。“我想,用魂牽夢回和茴香研製夢魘香的法子,是有人教你的,且這香的後調並非出自你手。”
“這法子極少人知道,懂得用鳳雀花作引,我想,這世上知道的人,不會超過三位。”
一位是她師父卿先生,另一個便是她,這最後一位,隻能是師父的心上人。
韓小姐啞然失色,她根本不知道什麼是鳳雀花。
想到那人,她先是怔了一下,隨即搖頭,張了張嘴巴,聲音還未發出來,隻見一把銀色的匕首朝她脖子猛地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