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原本是坐著的,聞言站起身來鄭重行禮。
“太傅有令,學生自當遵行。”
懷古先生又與之對視了片刻,在確定對方沒有半點勉強的意思之後,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好!”
敬過茶,行過拜師禮之後,便到了午膳時間。
懷古先生卻在起身後衝淩曦抬了抬下巴,“你且先領著太子殿下去正廳,老夫與景大人有話要說。”
淩曦聞言愣住,下意識看向身邊的景煜。後者倒是鎮定自如,還朝她安撫地笑了笑。
“去吧,先生尋我定是有正事要談。”
淩曦無奈,隻得先領著太子離開。
開啟的房門很快又重新合上,懷古先生也懶得再入座,隻是單手撐著椅子扶手,好暇以整地打量著眼前這個俊朗的年輕人。
“景大人年輕有為,想來平日裏身邊定是不缺仰慕之人,不知令尊令堂可有著急替你張羅婚事啊?”
話一出口,景煜便抿出極淺的笑意。
“家中父母皆是豁達通透之人,並未插手晚輩的婚事。”
“那是他們還不知曉你選了個什麼樣的人。倘若曦兒的身世曝光,他們可會甘願冒著欺君的風險支持曦兒?
萬一有朝一日他們嫌棄曦兒出身,你會如何?”
景煜正色,眸光清澈且堅定。
“關於此事,先生大可放心。晚輩的父母並非不分青紅皂白之人,若他們知曉淩曦的真實身份,隻會心疼她身世坎坷,定不會嫌棄為難。況且……”他說著故意頓了頓,“之前皇上在行宮中毒,多虧淩曦相救才撿回一條性命。晚輩已經諫言皇上賜下免死金牌。”
“免死金牌!?”這次瞠目結舌的人變成了懷古先生,“老夫怎得沒聽聞此事?”
景煜淡然解釋,“皇上自從中毒之後身體便大不如前,他不想讓人知曉此事,故而連同免死金牌的事情也一並不得外傳。”
懷古先生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但並未因此就對景煜和言語色。
“既然是曦兒救了皇帝,那免死金牌便是她應得的,這和你又有何關係?老夫問的是你以後有何打算。
曦兒不可能一輩子都女扮男裝混跡官場,你既然頭鐵與她往來,就得未雨綢繆。”
即便懷古先生說話不中聽,但景煜卻並無半點不耐煩。
“先生所言極是,隻是眼下榮親王尚且未得到應有的懲罰,林大人一家的冤案也未解決。晚輩以為待到這一切塵埃落定,再做定奪。
到那個時候,淩曦若是想繼續留在京中,晚輩便在大理寺護著她。她若是想歸隱田園,晚輩便辭官隨她歸鄉。”
景煜在說這話的時候眸中透著讓人無法忽視的溫柔繾綣。
隔著一扇門板,淩曦靠在牆上,一雙杏眸微微發紅。能夠尋得如此郎君真心相待,她何其幸運!
屋內,懷古先生默默觀察著景煜的表現,雖然心中已然認可這個徒婿,但麵上依舊繃著。
“哼,天下有情人何其多,一開始越是轟轟烈烈,到頭來越是慘淡收場。你又如何證明自己能守住初心?”
景煜正欲開口,房門卻突然被人推開。
淩曦紅著眼走進來,直接橫在了兩人之間。
“師父,差不多就行了。你若是把人嚇跑了,我要到何處才能找到像他這般腦子不好用的郎君?”
景煜聽著淩曦對自己的形容,隻是略微挑了挑眉。反倒是懷古先生氣得胡須翹起,不滿地伸手點了點她的鼻尖。
“逆徒,無知,蠢笨!”
淩曦瞪圓了杏眸,和他對峙起來。
“我蠢笨?那您也不瞧瞧我是誰教的。”
眼瞧著師徒二人又開始爭執,李詩涵及時走了進來。
“行了,飯菜都已經上齊,太子殿下還等著你們用膳呢。”她走過來拽了拽懷古先生的衣袖,“之前是誰見不到曦兒,每日每夜都要念叨好幾遍。怎麼如今好不容易見麵,又和之前一樣吵個不停。你這個師傅當得可真有意思。”
聽到李詩涵這麼說,淩曦突然就露出狡黠的微笑,一雙杏眸忽閃忽閃地盯著懷古先生瞧。
“我不在的時候,師父每日念叨我?”
懷古先生卻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貓兒一般,整個人炸毛似得蹦得老高。
“胡說八道,誰會念叨你,你有什麼值得老夫念叨的!?”
淩曦嘖嘖兩聲,“師傅怎麼言不由衷呢?明明想我想得不行。”
“滾滾滾,誰要想你!就算要想,老夫也隻想你師娘一人,你算哪根蔥!?”
最後淩曦和景煜是被懷古先生強行轟出來的,兩人瞧著對方賭氣似地把自己關在房中,麵麵相覷。
李詩涵走過來,沒好氣地撫了撫衣袖。
“別理他,倔強的老毛病又犯了。”
景煜默默地將這對師徒的相處模式看在眼裏,對淩曦在懷古先生心中的分量有了全麵的認知。
當著李詩涵的麵,景煜主動牽起了淩曦的手。
“請師娘與師父放心,晚輩對淩曦的真心天地可鑒。”
淩曦有些害羞地動了動手,卻被景煜抓得更緊。
李詩涵全程微笑著看著兩人互動,“曦兒如今身份不便,你們二人尚且不能定親。但既然在我們這些長輩麵前過了明路,也算是有了羈絆。”
說著話,她從手腕上退下一根鐲子,交到了淩曦的掌心。
“這是我嫁與你師傅時,他贈我的傳家之寶。我今日交到你手中,就算是代行長輩之責,恭賀你覓得如意郎君。”
“師娘,這也太貴重了!”淩曦嚇了一跳,下意識就要把鐲子退回去,“這麼多年來,您從未取下過這鐲子。如此珍貴之物,曦兒怎能收下。”
隻是不等李詩涵開口,原本關閉的房門忽然又打開。
懷古先生一臉憤憤不平地看著門外的三人,將腰間的荷包取下來扔出來。
景煜不費吹灰之力地輕鬆接住,麵露不解。
懷古先生一邊生悶氣一邊嘟囔道:“既然是代行長輩之責,豈能少了我這個做師傅的?景煜你給我聽好了,這荷包裏是麒麟印,必要時刻可號令天下學子,算是老夫給你的見麵禮。”
若說李詩涵給淩曦的手鐲隻是代表家族傳承的話,那懷古先生贈給景煜的見麵禮就算是權利上的交接。
景煜說不震驚是假的,但卻並未推辭。而是雙手捧著麒麟印章,鄭重朝懷古先生行禮。
“多謝先生信任,對於淩曦,晚輩定當舍命相護。”
懷古先生別扭地哼哼道:“不過是見麵禮而已,老夫何時說過信任你。”
淩曦失笑,主動上前挽住了對方的胳膊。
“好好好,師傅說得都對。隻是現在徒兒肚子餓了,可否請師傅與徒兒一道用膳?”
麵對淩曦乖巧的笑容,懷古先生就像是被順了毛的貓兒一樣,突然就不氣了。
“行吧,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為師就勉為其難陪你用些。”
……
……
“啟稟王爺,今早朝會太子突然發難,請求皇上重審當年峸州水患一案。”
榮王正坐在主位上閉眼小憩,聞言猛然睜開了雙眼,血色眸子中的戾氣與陰狠更勝以往。
“皇上允了?”
“是。”
“嗬!”
冷笑一聲後,榮王徐徐站起身來。
跪在地上回話的侍衛悄悄咽了口唾沫,自從皇帝削了親王的爵位後,自家主子的脾氣更是一日賽過一日的古怪。
“太子突然提到林海生的案子,定是得到了什麼消息,想要借此機會徹底置本王於死地。”他眯起眼睛思索著,“至於皇帝老兒,怕是還記恨著本王。眼下二殿下已經不中用了,他巴不得太子和本王對上。”
想了想,榮王從衣袖中拿出一根發簪遞給侍衛。
“去,把這東西交到威遠將軍府的主母,李依然的手中。告訴她,想要本王繼續替她保守秘密,就想法子與太子聯姻。”
大理寺。
淩曦正在查閱卷宗,沈逸航突然推門衝了進來。明明是初冬,臉上卻布滿了薄汗。
“大,大事不妙了!”
淩曦停下手裏的動作,“天塌了?”
“比這還嚴重!”對方繞過來案桌,端起桌上的茶杯飲了個幹淨,“你可知道太子要娶親了?”
“娶側妃?”淩曦歪頭,用筆杆子戳了戳額角,“如今太子殿下身邊隻有一位正妃,側妃之位一直空懸也不是個事兒。”
“那是因為你還不知道太子要娶誰!”沈逸航沒個正形地靠在桌案上,麵露不屑,“太子居然要娶威遠將軍之女。”
“誰!?”這下淩曦也跟著蹙起了眉頭。
“你沒聽錯,就是曾經和你有過婚約的威遠將軍之女!
當初你初到京都的時候,那李夫人對你可是千般萬般地瞧不上。如今居然抓住機會,把女兒嫁給了太子。
這下好了,你身為太子殿下身邊的近臣,居然還是他側妃的前未婚夫。這關係,我聽著都尷尬得很。
以李夫人的性子,當初能頤指氣使地刁難你,指不定以後會如何攛掇女兒在太子耳邊吹枕頭風。”
沈逸航說著語重心長地拍了拍淩曦的肩膀,“你以後還是少去東宮為妙,萬一那側妃使壞,讓太子誤會了你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