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尚且有些殘留的燥熱,婉貴妃坐在馬車上覺得心中憋悶,幹脆讓宮女素兒挑開了車簾透氣。
素兒依言照做,誰知車簾就看到了淩曦的身影。
陽光刺破雲層,星星點點地灑落在她的身上,將那一身絳紅色的官袍照耀得閃閃發光。
注意到對方的視線,淩曦主動問詢道。
“可是娘娘有什麼吩咐?”
素兒被她出塵的容貌給蠱惑得呆滯了一瞬,“沒有,隻是娘娘覺得馬車裏有些悶熱,便叫奴婢開窗通通氣。”
“原來如此。”
淩曦微微頷首,抬眸眺望前方道路。
“已經走了半日了,再往前幾裏路便有涼亭可供休息。到時候微臣會讓車隊停下用午膳,娘娘也可下車稍微活動一下。”
早在出發之前,她就將沿途所有的地形都熟記於心中。
聽到淩曦這麼說,坐在馬車中的婉貴妃笑著道謝。
“勞煩淩大人費心了。”
“娘娘客氣了,這是微臣應盡的職責。”
見淩曦禮數周全卻又不卑不亢,婉貴妃對她的印象又升了一個檔次。
不愧是得了景煜青睞之人,果然是與眾不同。
片刻之後抵達涼亭,淩曦帶人戒備周遭的環境,排查隱患。
確定安全之後,婉貴妃才慢了一步,由素兒攙扶著徐徐下車。
“娘娘,您想吃些什麼?”
“坐了半日的馬車,也沒什麼胃口。你且拿些軟糯的糕點就是了,等晚上到了行宮再吃正餐。”
“是。”
素兒聞言去取食盒,卻見是名不熟悉的小太監把東西拿了過來。
“你是何人?”
那小太監垂著頭恭敬解釋道:“奴才叫小福子,奉聖命隨行伺候娘娘。”
素兒蹙了蹙眉,這次前往行宮的宮人不下百人,其中的確不乏生麵孔。隻是像食盒這樣重要的東西,再怎麼都應該是由鍾乾宮自己的宮人來照看才對。
聽素兒這麼責問,小福子顯得有些慌張。
“素兒姐姐息怒,並非奴才越俎代庖。隻是負責照看食盒的姐姐暈馬車,實在是身子不適,這才叫了奴才來頂替。”
素兒還想說什麼,淩曦便帶著蕭然走了過來。
“怎麼了?發生何事?”
素兒見到淩曦之後先是微微福身,這才將前因後果仔細道來。
淩曦深深看了小福子一眼,直接下令道:“貴妃娘娘的飲食不能馬虎,來人,去請隨行的楊院判來。”
楊院判聞訊匆匆趕來,與他同行的居然還有欽天監的曹監正。
兩人先後給婉貴妃行禮,“不知貴妃娘娘傳喚微臣,有何吩咐?”
素兒將軟墊放在石凳上,婉貴妃扶著她的手端莊坐下。
“也不是什麼大事,隻是本宮的宮女發現負責照看食盒的宮人中途換了人,淩大人建議請楊院判前來驗上一驗。”
楊院判餘光瞥了淩曦一眼,“淩大人不愧是出自大理寺,辦事果然謹慎。”
“事關貴妃娘娘,再謹慎都不為過。”淩曦不理會對方隱晦的嘲諷,直接讓人把食盒擺了上來,“辛苦楊院判了。”
楊院判不敢推辭,拿出銀針來當著婉貴妃的麵將食盒中的食物一一檢測了一遍。
“回貴妃娘娘的話,這些食物都是正常的,娘娘可放心食用。”
婉貴妃微微頷首,“勞煩了。”
與此同時,曹監正摸著下巴處的小胡須開口道。
“淩大人也不必太過緊張了,貴妃娘娘福星高照,皇上又如此重視,誰敢對娘娘不利?即便是偶爾有些小插曲,以娘娘的命格也定能逢凶化吉。”
此話一出,淩曦就扔了一記眼刀過去。
“曹監正此話差矣,貴妃娘娘命格再貴重,那也是娘娘的福氣。我們這些做臣子的,既然受了聖命保護娘娘,就該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豈能因為娘娘寬厚就玩忽職守!”
曹監正也沒料到淩曦會突然發怒,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訓斥自己,當即臉色變了幾變,十分下不來台。
“下官不過是讚揚貴妃娘娘,並未因此就攜帶自己的差事,淩大人這話說得未免也太重了些。”
楊院判也陰陽怪氣地幫腔道:“淩大人平日裏在大理寺內處理的都是重案要案,突然換了這服侍人的差事,隻怕是有些不習慣。
既然皇上讓淩大人全權負責貴妃娘娘的安危,那咱們多擔待配合些。”
這話裏既給婉貴妃上了眼藥,說淩曦不屑做這護送人的差事,又故意提到了曹監正的官齡,暗諷對方不夠資格在這教訓人。
淩曦聽出他話裏有話,冷冷地瞥向對方。
“若是沒記錯,楊院判之前負責的是白貴人的胎吧。當初白貴人因為懷有生雙子而深得皇上寵愛,甚至敢仗勢欺辱到貴妃娘娘頭來上。
若是沒有禦花園跌落台階一事,楊院判應該能夠服侍到白貴人順利生產,從而得到皇上賞賜,說不定還能再官進一級。
楊院判可曾感到遺憾嗎?”
話音落下,婉貴妃也看了過來,眼神雖算不上犀利卻也覆上了審視的意味。
“倒是本宮錯了,耽擱了楊院判飛黃騰達。”
“微臣不敢!”
楊院判嚇得渾身一抖,立刻撩起衣袍跪下表忠心。
“微臣與白貴人私下並無交情,隻是奉皇上之命暫行了一段時日的看護之責。
白貴人自己愚蠢,得罪了貴妃娘娘,一切惡果都是她咎由自取!微臣如今為貴妃娘娘請脈,便會一心一意為娘娘辦事,絕不敢有二心!”
不過是說幾句話的功夫,楊院判的額頭與後背便皆滲出了冷汗。
婉貴妃斂著眉眼多看了他一陣兒,這才轉向曹監正。
“那監正大人呢?”
曹監正早就嚇得心肝顫了,同樣匆忙地跪地叩首。
“微臣但憑娘娘差遣!”
婉貴妃一邊輕柔地撫摸著尚未凸顯的肚子,一邊向眾人訓話。
“本宮年紀大了,這一胎原本懷得辛苦。原本是想留在鍾乾宮安安生生養胎,身邊還有太後和皇上的照拂,可如今卻被迫搬去那勞什子行宮。
好在皇上體恤,讓大理寺的淩大人隨行護衛,本宮與淩大人也算是福禍相依了。以後無論衣食住行,但凡涉及到安防的問題,都由淩大人全權做主。
爾等也知曉,本宮這一胎關係到國運。所以但凡讓本宮知曉誰敢違抗、拖延、陽奉陰違,本宮便是先斬後奏了,想來太後與皇上也不會怪罪。
聽清楚了嗎?”
話音落下,宮人侍衛們紛紛垂頭稱是。
跪在地上的楊院判與曹監正悄悄對視一眼,紛紛收起了對婉貴妃的輕視。再柔弱和善的女人,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也會迸發出常人無法想象的力量。
車隊原地休整了小半個時辰,淩曦就來請婉貴妃啟程了。就在這時蕭然卻突然過來,俯身在淩曦耳邊低語了幾句。
因著中途休息的時間略長了些,故而啟程之後車隊便加快了速度。
誰知剛走出沒有兩裏地,婉貴妃所乘坐的馬車突然發出一聲轟隆巨響。
“啊——!”
不知誰先發出一聲驚呼,緊接著同行的宮人們都叫嚷了起來。
“不好了,貴妃娘娘的馬車翻了!”
“救駕,快救駕!”
淩曦正落後一段距離和蕭然並肩說著話,聽到聲響後第一時間打馬上前。
等她趕到的時候,整個馬車已經傾覆,車廂因為劇烈的撞擊而變形,其中一枚車輪甚至滾落到了路邊。
“娘娘!”
……
……
皇宮。
自從將婉貴妃送走之後,皇後就借祈福之名在自己中宮辦了一場宴席,好說歹說請了皇帝過來小坐。
隻是午膳還沒用完,一名侍衛氣喘籲籲地衝了進來。
“報!皇上,大事不好了!”
皇帝正在喝湯,被此人莽撞的行為嚇得嗆了兩聲。
徐朔立刻沉聲訓斥道:“放肆,爾等驚擾了聖駕,該當何罪!”
那侍衛卻顧不得這些,一鼓作氣把傳話的內容吼了出來。
“婉貴妃娘娘乘坐的馬車發生了側翻,娘娘生死不明!”
“什麼!?”
嘭——!
手裏的湯碗落地摔了個粉碎,皇帝也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你說什麼?誰的馬車翻了?”
“是婉貴妃娘娘的馬車翻了,隨行的宮人亂作一團。”
侍衛剛說到這,皇後就急切地截過話頭,“那淩大人呢?他不是負責車隊的防衛嗎,怎麼會讓馬車傾覆?”
“事情發生之後,淩大人倒是第一時間帶人救出了貴妃娘娘,隻是不知什麼原因,淩大人並不允許我們外傳消息,甚至連楊院判和曹監正也被人看押起來了。臣是冒死脫離車隊,回宮中向皇上傳遞消息的!”
“放肆!”
皇帝倏然震怒,直接一掌掀翻了跟前的矮幾,桌上的吃食滾落一地。
眼瞧著皇帝氣得身體都踉蹌了一下,皇後忙上前攙扶,同時不忘上眼藥。
“皇上,這淩寺正實在是太過荒唐了。出了這麼大的事故,他居然為了怕擔責任就強行封口,甚至不許人回宮報信。
皇上,還請您立刻下令捉拿這個淩曦,再派人將婉貴妃接回來就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