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嫚眼睜睜看著兩個黑衣人應聲倒飛了出去，隻是還沒來得及高興，劇烈的顛簸隨即襲來，把她直接震回到了車廂當中。
馬兒受傷之後失控，以極快的速度往前衝去。
蘇曉嫚試圖牽引韁繩降速，奈何馬車顛簸得太厲害，以至於她根本連爬出車廂都做不到。
馬車一路疾馳，很快就將還在爭鬥的眾人甩開。
蘇曉嫚被顛得三葷七素，隻能在心中祈禱馬兒脫力之後能夠快點停下來。可惜老天爺並沒有聽到她的祈禱，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突然轉向，車廂與巷道的牆麵發生擦掛。
蘇曉嫚隻聽得一聲轟隆巨響，整個人被大力地甩出了馬車，緊接著便在天旋地轉中失去了意識。
……
……
鎮邊大將軍府，蘇穆看著滿身是血的趙騫，心髒猛地揪痛。
“你說什麼？曉嫚她怎麼了？”
趙騫捂著胳膊上的傷口，眸中戾氣未消。
“一群蒙麵的黑衣人突襲蘇府的馬車，企圖將二小姐帶走。末將帶人與那些黑衣人纏鬥，二小姐自己駕車突圍。
可等到末將等人擊退黑衣人，再去尋找二小姐的時候，已經不見了蹤跡。”
蘇穆聞言身子一晃，整個人跌坐在了椅子上。
站在一旁伺候的管家嚇壞了，立刻上前攙扶。
“將軍，您沒事吧！”
蘇穆抬手阻止對方說話，按著胸口緩了緩便睜開了眼。
“快，快派人前去尋找曉嫚！”
“是。”
“等等。”蘇穆又叮囑道，“這件事得私下來辦，不可傳揚出去。”
蘇曉嫚好歹是未出閣的女子，被歹人暗殺失蹤的消息一旦傳出去，名聲可就壞了。
夜已深，京都城內下起了入夏以來的第一場傾盆大雨。
鎮邊大將軍府這邊忙作一團的時候，城中一處宅院內也是燈火通明。
明嫣郡主坐在床邊，望著床榻上昏睡不醒的陌生女子直皺眉。
“白巧，大夫怎麼說？”
貼身丫鬟白巧捧著藥碗直歎氣，“大夫說這位小姐撞傷了肺腑，需得臥床靜養，短時間內怕是醒不過來了。”
明嫣郡主抿了抿唇，“可問道她的身份了？”
白巧搖頭，她已經遣人向四周的住戶打聽過了，卻並沒有人承認走失了家人。
“要不，奴婢再去城中其他地方問問。”
“別急。”明嫣郡主柔聲拒絕，“瞧著她身上的綾羅綢緞，應該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但既然如此，又怎麼會暈倒在我這別院門口，而且還搞得滿身是傷。”
主仆二人對視一眼，下意識地都聯想到了內宅那些陰私的手段。錯以為蘇曉嫚是被人給陷害了，才會流落街頭。
作為正義感十足的女子，她自然見不得這些事情發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白巧，你選兩個口風嚴的丫鬟來別院伺候，務必把人給救活了。”
“是。”
……
……
翌日清晨，靈萱殿的宮女按照時辰將湯藥送到床邊。
“娘娘，該起身喝藥了。”
隔著月白色的窗幔，寧妃睡得深沉，任憑宮女如何呼喚都沒動靜。
又等了片刻，宮女顯得有些著急了。
今日恰逢月中，正好是後宮妃嬪們應該去中宮給皇後請安的日子。若是耽擱了時辰，皇後自然不會為難寧妃，但他們這些做下人的卻是要遭殃。
猶豫片刻後，宮女鼓起勇氣將窗幔輕輕掀開，本想湊近了呼喚寧妃，卻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一張慘白的麵容。
“啊——！”
靈萱殿內傳出陣陣慘叫聲，穿透淅淅瀝瀝的小雨，在寂靜的皇宮上空縈繞。
禦書房內。
靜候在殿內伺候的大太監徐朔看到小太監急赤白臉地跑進來，當即沉了臉色訓斥道。
“皇上正在和榮親王下棋呢，你這慌慌張張的像什麼樣子。”
小太監被訓了也不還嘴，隻是壓低聲音解釋道。
“不，不好了。靈萱殿那邊傳來消息，寧妃娘娘沒了。”
徐朔神情一滯，不可置信追問道：“你說什麼？”
小太監咽了口唾沫，又重複了一遍。
徐朔倒吸一口涼氣，“怎麼會！？”
兩人即便是站在殿門口說話，但響動還是傳到了裏內。皇帝正因為一步棋煩惱，聽到雜音幹脆扔了手中的棋子。
“徐朔，怎麼回事？”
徐朔按捺住狂跳的心髒，白著臉回到內殿之中。
“皇上，靈萱殿出事了。”
皇帝挑眉，心中老大不高興。
前幾日剛發落了璃貴妃，且蘇穆入宮為寧妃撐腰的事情還曆曆在目，就像是一塊石子堵在了胸口。
“她不是在養病嗎？這又怎麼了？”
徐朔在皇帝不耐的注視下提著衣擺跪下來，用顫抖的聲音道。
“皇上，寧妃娘娘她，沒了。”
“？？？”
皇帝啞然了片刻，撐著椅子扶手站起身來。
“你，你再說一次？”
徐朔叩首，“皇上節哀！”
皇帝晴天霹靂砸在了自己頭上，整個人都傻了，直到身邊傳來榮親王關切的詢問聲。
“皇上，您節哀，別傷了身子。”
皇帝這才回過神來，立刻追問道。
“寧妃不是昨日還好好的嗎？怎麼突然就沒了？太醫呢，太醫都在做什麼？”
徐朔答不上來，皇帝便起身就往外走，卻因為太過著急而踉蹌了一下。幸虧榮親王跟在身側，及時將他的胳膊扶住。
“皇上別急，臣弟陪您去看看寧妃娘娘。”
皇帝看著這個和自己有著同樣血脈的弟弟，心下稍安。
“好，好，你陪朕擺駕靈萱殿！”
等兩人抵達的時候，靈萱殿內外已經是哭聲一片。
皇帝徑直去了內殿，看著寧妃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就如同熟睡一般。可湊近了，卻可以清晰地看到她慘白的臉色和黑青的嘴唇。
“這，這……”
宮女跪在地上磕頭，哭訴道：“皇上，娘娘她是中毒而亡的，還請皇上嚴查凶手，還娘娘一個公道！”
“中毒！？”
皇帝先是震驚地抽氣，緊接著便是滔天怒火席卷上頭，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
“放肆！這是朕的後宮，居然有人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謀害朕的妃嬪！來人，去把皇後叫過來，朕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殿內殿外宮人跪了一地，都在默默承受著天子的怒火。相比之下，榮親王反倒是鎮定從容了許多。
等皇帝緩過這口氣，他才試探性地建議道。
“皇上，臣弟雖不常入後宮，但也知曉寧妃前幾日似乎與皇後以及璃貴妃鬧了一通。眼下寧妃突然暴斃，您若是讓皇後來督查此事，恐怕鎮邊大將軍那邊會有微詞。”
皇帝愣住，臉色陰沉如水。
“那要如何？難不成蘇穆信不過朕與皇後？”
“臣弟倒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涉及到命案，還是慎重些的好。
臣弟聽聞前幾日璃貴妃的事情，似乎是皇上讓大理寺來辦的。臣弟隻是在想，既然蘇將軍信得過大理寺，這次的案子不如繼續交給他們來查。”
皇帝蹙眉思索了片刻，倒是讚同榮親王的建議。
“你說得不無道理。來人，立刻派人去請蘇穆入宮；還有，將大理寺的人也叫來。”
“是。”
淩曦是跟著景煜一同入宮的，等他們抵達靈萱殿的時候，已經能夠聽到蘇穆撕心裂肺的痛哭聲。
她與景煜對視一眼，心皆往下沉了沉。
向皇帝與皇後請了安，淩曦敏銳地注意到殿內還有個陌生的男子。就在她覺得奇怪的時候，對方卻主動開口。
“本王早就聽聞大理寺出了名才華橫溢的淩寺正，今日總算有幸得見。”
見淩曦有些懵怔，景煜主動向對方見禮。
“微臣見過榮親王。”
淩曦這才依葫蘆畫瓢地拱手。
皇帝催促道：“行了，你們快去看看寧妃的情況吧。見蘇將軍白發人送黑發人，朕這心裏也怪難受。”
聽他這麼一說，淩曦這才敢肯定當真是寧妃沒了。
兩人放輕腳步進入內殿之中，蘇穆已經哭得雙眼通紅。饒是他在戰場上殺伐果斷，但在寧妃麵前也不過是普通的父親。
“蘇將軍，您節哀。”
淩曦蹲下身子，想把自己的手絹遞給對方，卻被景煜搶了先。
“將軍，皇上命我等前來調查娘娘的死因。”
蘇穆擦了把臉，眸中皆是凶狠之色。
“景大人，淩寺正，我女兒是中毒身亡的。這凶手肯定就藏在深宮之中，還請你們務必將他找出來，為我女兒報仇！蘇穆在此，先行謝過兩位的大恩大德！”
“將軍不必如此。”
眼看蘇穆竟是要跪下感謝自己，淩曦趕忙把人扶住。
“將軍，大理寺本就是為伸張正義而存在的衙門，您放心，我們一定會竭盡全力還寧妃娘娘一個公道。”
“好，我信你，我隻信你。”
收到這樣的肯定，淩曦同樣鄭重回了一禮。
調查正式開始，淩曦負責檢查屍首的同時，景煜也將給寧妃看過病的兩位太醫招來問話。
“根據宮女所言，寧妃娘娘最近身子一直不太爽利？”
何太醫不敢隱瞞，主動將診脈的記錄呈上。
“寧妃娘娘心情鬱結，夜不能眠。微臣與常太醫都替娘娘診過脈，並且在商議過後開了安神順氣的方子。”
“方子何在？”
“在此。”
從常太醫手中接過藥方，景煜謹慎地交給另外傳喚而來的太醫複查。
“啟稟景大人，這藥方沒問題。”
說話間淩曦從內殿出來，將染黑的銀針展示給眾人。
“皇上，微臣剛才用銀針刺入娘娘腹中，確定娘娘體內的確存在毒素。”
蘇穆厲聲咆哮，“是誰？究竟是誰害我女兒！？”
皇帝和皇後都被他嚇了一跳，反倒是榮親王柔聲勸道。
“蘇將軍稍安勿躁，既然皇上已經讓大理寺介入，定能還原真相。”
淩曦多看了對方兩眼，順著已有的證據分析道。
“既然幾位太醫都能證實藥方沒問題，那微臣想檢查一下藥渣。”
景煜附和，命人將東西呈上來。
三位太醫圍在一起，對照著藥方一一核驗，很快就變了臉色。
“啟稟皇上，這，這藥渣不對勁。”
何太醫跪在地上，將其中一味藥渣含入嘴裏謹慎品嚐之後又吐了出來。
“皇上，微臣與常太醫所開的這幅方子裏因為有附子，故而特意加入了甘草中和。但微臣剛才嚐過了，這甘草被人替換成了相貌極其相似的黃芪。”
常太醫叩首，“寧妃娘娘之所以中毒身亡，是因為就是因為附子的毒性。”
皇帝聞言氣惱地將椅子扶手拍得震天響。
“你們這些太醫是幹什麼吃的，連甘草和黃芪都分不清楚！來人，把他們給朕拖出去砍了！”
兩名太醫嚇得靈魂出竅，一邊叩首一邊解釋道。
“皇上明鑒，雖然寧妃娘娘的藥方是微臣開的，但藥材卻並非出自太醫院。”
榮親王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不是太醫院準備的藥材，那寧妃所用之藥從何而來？”
何太醫忙交代道：“寧妃娘娘近日宮中得了許多皇後娘娘賞賜的藥材與補品，所以並未用太醫院的藥。”
此話一出，皇後立刻雙目圓瞪。
“放肆，你說這話的意思，是在懷疑本宮不成！？”
皇帝也很詫異，深深看了皇後一眼。
“你給寧妃送藥材做什麼？”
皇後俯身，放低姿態為自己辯解。
“皇上明鑒，臣妾得知寧妃因為璃貴妃的事情氣得夜不能寐，便派人送了些補品過來。
但臣妾所贈之物都是有記載的絕佳上品，即便是有宮女把黃芪與甘草弄混淆，也是煎藥之人的過錯，與臣妾無幹啊！”
淩曦抿唇，“煎藥的宮女何在？”
殿內有宮人回答道：“啟稟大人，娘娘的湯藥都是由貼身宮女紫蓮準備的。”
“紫蓮人呢？”
“紫蓮她從昨日下午出去之後就不見了蹤影，至今沒有返回靈萱殿。”
淩曦和景煜對視一眼，都直覺問題出在了紫蓮的身上。
“皇上，微臣請求您下旨搜查紫蓮的下落。”
“準！”
一番折騰，直到天色將晚才有了結果。
徐朔親自回到靈萱殿，“啟稟皇上，紫蓮找到了。”
“把人帶上來！”
“紫蓮她，已經死了。”徐朔不著痕跡地往皇後的方向瞥了一眼，“屍首是在皇後娘娘宮中的水井裏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