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賬本?什麼賬本!?”
周蘭灼熱地凝視著淩曦,眼中透著濃濃的興奮與顫栗。
“大公子可知當年許氏商行獲罪的理由?”
淩曦眼神晦暗,“此事諱莫如深,我也曾暗中調查過,卻沒有找到相關的卷宗。家父應該是知道原委,但他怕我衝動行事,至今不願如實告示。”
周蘭仔細想了想,“淩大人也是為了大公子好。不過據我所知,當年扣在許氏商行頭上的罪名是勾結官員調換與私吞貢品。”
“官商勾結!?”淩曦有些詫異,“可知涉案的官員是哪家?”
周蘭搖頭,“不清楚。不過大皇子既然提到了賬本,那咱們便可順藤摸瓜地查下去。”
淩曦攥緊手掌又鬆開,強迫自己壓抑著狂跳的心髒保持冷靜。
“賬本現在何處?”
周蘭湊近淩曦,在她耳邊低上說了幾句話。
“妾身已經將賬本偷出,藏在了那個地方。隻是妾身身份受限,一年到頭也未見得能出府一趟,實在無法將賬本悄悄帶出來。這件事還得請大公子想法子。”
“你從大皇子手中盜走了賬本,他竟沒有發現!?”
“遲早的事,所以妾身才更要抓緊時間把消息送出來。”
淩曦抿唇看著對方,心中滿滿都是震撼與感慨。
“這些年來委屈你了,我定會想法子把你救出來。”
周蘭紅著眼盈盈一福,明明嘴角帶著笑,看起來卻帶著哭相。
“妾身已經死心了,不管小公子是因何而死,妾身都不可能平安無事。今日能夠得見大公子將消息送出,已經是蒼天有眼。”
淩曦卻咬牙,“你且不要自暴自棄,如今你在大理寺,沒人能傷你分毫。隻要賬本到手我就去麵呈皇上,請求他重審此案!”
“妾身等著大公子的好消息。”
兩人在房內密談了許久,淩曦再三保證會護周蘭安全後離開,推門便看到了站在院子裏的景煜。
她身形頓了頓,隨即恍若無事一般將房門合上。
“景大人怎麼來了?我這邊剛好審理完畢,正想著去向您彙報呢。”
景煜不置可否,“你隨我來一趟。”
淩曦一邊心跳如鼓地跟在對方身後,一邊懊惱自己剛才情緒太過激動,竟然都沒注意到景煜是什麼時候來的,也不知他有沒有聽到自己和周蘭的對話。
片刻之後,淩曦站在事務所一間封鎖許久的倉庫門口。
“這裏是?”
景煜也不答,隻是沉默著叫人開了鎖。
“你們都下去吧,沒有詔令不得入內。”
“是。”
負責接待的司務恭敬退下,回廊上便隻剩下淩曦與景煜兩人。
景煜率先進屋,用火折點燃了桌上的油燈。
淩曦踩著昏黃的光線緊隨其後,“景大人可能要查什麼舊案?”
景煜卻道:“把門關上。”
雖然心生疑惑,但淩曦還是依言照做。就在她合上房門時,景煜已經走到了靠牆的一麵書架前。隻見他有規律地挪開其中幾本書,亮出了牆麵的一塊凹槽。
淩曦瞳孔緊縮,親眼看著景煜取下腰間的令牌放入凹槽之中,伴隨著哢噠的悶響聲,平凡無奇的書架竟然就那麼移開了。
景煜收回令牌,轉身向她解釋道:“這是大理寺存放機密要案的密室,你想要的答案也許就在其中。”
這話裏包含了太多信息,淩曦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應。
顯然景煜剛才聽到了她和周蘭的對話,也知道了她在私下裏尋找許氏一案的線索。
一顆心七上八下地跳了好半晌,淩曦這才勉強恢複了鎮定。
“你聽到了?”
景煜坦蕩承認,“是。”
“看來上次我們在船上討論的事情,如今已經有了答案。”淩曦挑眉看他,“我以為大人在知道這些後會全力阻止我繼續調查。”
“我若阻止,你可會停手?”
“當然不會。”
景煜也跟著勾了勾唇,“如此,我為何要阻止?”
這下變成淩曦心生擔憂,“大人不怕受我連累?萬一事情敗露……”
“連累?難道你現在不是我大理寺的寺正?”
“……”
淩曦啞然,的確,早在她穿上大理寺這身官服的時候,就已經和景煜捆綁在一處了。
不僅是景煜,還有沈逸航、朱捕頭等人,他們是一個整體,榮辱與共。
深吸一口氣,淩曦再次提議。
“之前是我喬裝打扮欺瞞了大人,若是大人願意揭發我的話,想來也是可以把自己摘幹淨的。”
“晚了。”景煜不鹹不淡地看了她一眼,“如今京都城中誰人不知本官對淩寺正的看重?”他說著上前一步,眉眼中滿滿裝盛的都是淩曦俏麗的容顏,“本官已經上了淩寺正的賊船,一時半會兒怕是下不來了。”
兩人默默對視著,一時間誰都沒說話。
淩曦隻覺得景煜的眼睛亮得驚人,像是放了把火在炙烤她的心髒,但胸腔中又像是彌漫著黏黏糊糊的潮氣,堵得她呼吸都不順暢了。
劈啪——!
桌上油燈的燈芯炸開,原本微弱的響聲卻在這寂靜的空間中顯得刺耳。
淩曦倏然回神,匆匆垂下了眼眸。
景煜也恢複了平常慣有的沉穩從容,“不想進去看看?”
“嗯。”
淺淺地應了一句,淩曦這才邁入密室當中。
入口很窄,但內裏卻另有乾坤。
一走進去,淩曦就不著痕跡地皺起了眉頭。
她進入大理寺這麼長時間,一旦有空閑就會泡在司務所查閱卷宗。在旁人看來她是勤於公務,實際隻有她自己知道是為了尋找當年許氏一案的線索。
就連這外間的庫房,她也是來過不知多少次,竟然從沒發現書架後麵竟然藏著這樣一個密室。
景煜緊隨其後,順帶把外間的油燈也帶了進來。
淩曦剛想上手拿取書架上的卷宗,就聽到身後傳來低沉的提醒。
“西南角書架從上至下第三行,是京都城內十年以上的卷宗。”
淩曦及時收回手,按照對方的提示找到正確的存放地。一通小心的翻找後,果然看到了寫著許氏案的檔案。
卷宗入手輕飄飄,幾乎沒什麼重量,但卻壓得淩曦喘不過氣來。
景煜踱步上前,貼心地將油燈奉上。
“機密檔案不得外泄,你就在這看吧。”
“多謝大人!”
淩曦低聲開口,才發現出口的嗓音不知不覺間已經帶上了哽咽。他們許氏一族上百口人命,便全都封存在這牛皮袋中了。
小心翼翼取出卷宗,淩曦一目十行看完,神情非但沒有變得輕鬆,反而更加凝重了幾分。
“當年是白太傅向皇上揭發我們許氏商行勾結官員私吞貢品,受牽連的是當時的京都禦史秦政方,辦理此案的則是榮王殿下。”
景煜也傾身過來,兩人湊在一處看著卷宗上的文字。
感覺到對方自上而下微微噴在脖頸處的溫熱氣息,淩曦忍住了想要摸脖子的衝動,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正事上。
“朝中三個王爺,其中榮王最是風流不羈,一年當中有一半時間都不在京中,向來也是不理政事的。
皇上讓他來處理此案,應該是看中了他的中立態度。”
淩曦仔細聽著,她入仕之後已經私下裏把朝中的重要人物都記在心中,但關於這榮王卻是少有關注。
“那大人覺得,榮王是否可以作為此案的突破口?”
“現在還未可知。”景煜如實相告,“榮王殿下我也接觸過幾次,此人看似閑雲野鶴,無心朝政,但我總覺得他城府極深。”
淩曦眯眼想了想便明白,“也是,皇家子嗣,哪有純良之人。”
景煜挑了挑眉,“這話也就在我麵前說說,平日須得慎言。”
淩曦其實在說完之後就後悔了,她向來是謹慎小心的,怎麼突然就鬆懈了?還是說她對景煜完全沒有戒心,才會口不擇言。
“知道了。”
老老實實認錯之後,淩曦把卷宗封好放了回去。
“景大人,我有一事想要求你幫忙。”
“關於周蘭?”
不愧是大理寺卿,這洞察力讓淩曦打心底裏佩服。她也不繞彎子,爽快地點頭承認。
“是,周蘭是重要人證,就算是我找到了翻案的證據,也需要她出麵作證。大人可否尋個由頭將她留下?哪怕是關在大理寺的地牢裏,能保證她的性命無憂便可。”
景煜沉默了下來,並沒有一口答應。
“此事有些難辦。本官之前答應過大皇子,一旦案子查清便要將周蘭和柳側妃交給宗人府處置。”
“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正說著,門外依稀傳來模糊的通稟聲。
“啟稟景大人,淩寺正,柳大人求見。”
兩人對視一眼,抓緊時間從密室中退了出來。等把書架歸位之後,淩曦才打開了庫房的大門。
“什麼柳大人?”
“是大皇子府柳側妃的兄長,戶部侍郎柳傳誌。”
對方這麼一介紹,淩曦就明白了來者的意圖。
“看來柳家坐不住了,想插手此案。”
景煜並不感到奇怪,“柳家能讓女兒嫁入大皇子府為側妃,自然不可能對今日之事坐視不理。來人,請柳大人入偏殿稍坐,本官很快就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