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曦的厲聲質問傳遍整個公堂,震得耶律夜天心髒發顫。
“我,她……”
耶律夜天心下慌亂,口不擇言地翻供道:“我剛才說錯了,我沒看到惜萱自殺,我進去的時候,她已經死了!”
淩曦踱步來到他麵前,一把提拎住了對方的衣襟。
“從開堂到現在,你的證詞已經幾經變換。真以為大家都是傻子不成?”
圍觀的百姓們也紛紛發出怒喝。
“就是,一會兒一個說法,無非是想替自己狡辯。”
“還說我們啟盛國仗勢欺人,分明就是你們西涼國人臭不要臉!”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懦夫!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與此同時,沈逸航也當著眾人的麵正式向景煜請命,“大人,眼下案情已經十分清楚了。耶律夜天就是殺害惜萱的真正凶手,請大人判罰!”
啪——!
一聲驚堂木落下,公堂迅速安靜下來。
景煜凝視著堂下的耶律夜天,神情嚴厲。
“耶律夜天所犯之案條理清晰,證物確鑿。本官正式宣判,耶律夜天接連殘害四條人命,且情節惡劣,手段殘忍。被捕之後態度囂張,至今都無悔過之意。按照啟盛律法,當處腰斬之刑。”
話音剛落,耶律夜天整個人都驚得呆住了。他不敢相信,景煜會真的敢判他死刑。
“不,不可能!你們不能這麼做!”
耶律夜天厲聲驚叫起來,一雙綠色的眼眸此刻卻透出猩紅且癲狂的光暈。
“我是西涼國的皇族,你們不能殺我!”
閆柯摩也從驚懼之中回神,梗著脖子朗聲嚷道。
“你們若是敢殺我家公子,便是對西涼國皇族的藐視!這必將挑起兩國爭端!”
景煜平靜地注視著對方,語氣從容沉著。
“耶律夜天屢犯殺孽,蔑視我啟盛國律法。本官已經上書給聖上,以此追究西涼國的責任。若說挑起紛爭,也是你們西涼國無禮在先。”
沈逸航同樣哼道:“耶律夜天殺了這麼多人,本就罪惡滔天,人神共憤。現在隻治罪他一個已經是法外開恩,爾等再敢鬧事,大理寺必將追究到底!”
話已至此,耶律夜天已經絕無翻案可能。
淩曦素手一揮,“來人,將犯人耶律夜天帶回大牢,擇日行刑。”
眼看官差們要上前擒拿自己,耶律夜天嚇得目眥盡裂,甚至有種想要尿褲子的衝動。
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一邊蹬腿掙紮一邊用胡語向圍觀的閆柯摩等人求救。
“快救救我!我不能死!來人,快將本殿下救出去……”
看著自己國家的皇子此刻如同死狗一般被人圍剿,胡商們腦中的最後一根神經被壓斷。
有人紅著眼掀開衣袍,從後腰中抽出兩把匕首。
“殿下撐住,小人這就來救你!”
有人打頭,立刻就有跟隨者。
隻見胡商們在瞬息之間化身侍衛,如同訓練有素的狼群一樣蜂擁而上,並且從衣袖與後腰處掏出各式小巧武器。
冬日裏大家都穿得厚實,胡人又格外鍾愛裘皮製成的外衫,即便是武器藏在身上,也不容易被發現。
看到這些胡人居然持刀衝擊大理寺,現場的啟盛國百姓們見狀紛紛發出驚叫聲,或逃跑或互相推搡,秩序瞬間變得混亂。
在這一片亂象之中,閆柯摩抱著一副看好戲的心態挑眉看向主位之上的景煜。在他的想象中,景煜此刻應該是驚詫的、憤怒的,甚至是充滿了惶恐不安。
然而真正對上景煜目光的時候,他卻隻看到了一雙波瀾無驚的雙眸。
饒是閆柯摩自詡精於算計,此刻也被這樣的眼神看得心中咯噔亂跳。
景煜垂眸看著堂外想要造反的胡商們,突然伸手將桌上放置的茶杯扔了出去。
青瓷落地碎裂成片,仿佛釋放了某種信號。
一隊人馬從衙門內外迅速湧入,熟練地將百姓疏散的同時輔助大理寺的官兵將這些胡人圍住,就連屋簷之上也站滿了手持弓箭的侍衛。
看這些人的穿著打扮,竟然是宮中的禁軍。
原來景煜早在準備公審的同時,就已經預料到了胡商們作亂的行為。所以特意向皇帝請用了一隊禁軍,用以保護現場百姓。
見到如此規模的禁軍出現在現場,閆柯摩臉色由白轉青。他立刻用胡語大聲示意自己的族人,不要與對方硬拚。
然而胡人們都已經殺紅了眼,即便聽到了他的命令也置若罔聞。
整整一刻鍾的時間,大理寺都是刀光劍影。
淩曦與沈逸航退守到景煜座前,一麵護他周全的同時,一麵將利刃架在耶律夜天的脖子上,將其當做人形盾牌。
造反的胡人雖然早有準備,但為了在前期隱藏實力,他們所帶的武器都以小巧為主。再加上並非個個都會功夫,自然不是禁軍的對手。
親眼看到族人一個個倒在血泊中,耶律夜天渾身發抖,也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恐懼。直到一股鮮血飛濺過來灑在了他的臉上,耶律夜天才崩潰地大喊道。
“你們今日這般對我,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們!”
誰知淩曦聞言卻掰著他的下巴,迫使對方看著地上的屍首與血汙。
“看清楚,這些人都是因你而死。你罪孽深重,哪怕是你們西涼國的神明知道了,也隻會唾棄你的墳墓!”
對於耶律夜天來說,本族的信仰遠超啟盛國律法在他心中的地位。淩曦的一句話直接使他破防,瞬息間抽幹了他身上的力道。
耶律夜天癱坐下來,整個人竟是如同嚇傻了一般。
又過了一刻鍾的時間,現場局勢得到控製。
禁軍聯合大理寺的官兵,穩準狠地擒獲了所有胡人,就連並未動手的閆柯摩也被兩名衙役反剪著雙手押跪在了地上。
因為疏散及時,前來觀看公審的百姓們反而一個受傷的都沒有。
閆柯摩咬著牙,不甘地瞪著堂上的景煜。
“你竟然早有準備!?”
景煜此時仍舊好暇以整地坐在主審之位上,氣定神閑地看著對方。
“非我族類,不得不防。”
禁軍首領收起了佩刀,主動來到景煜麵前。
“大人,這些造反的胡人當如何處置?”
“擾亂公堂,還想劫走囚犯,自當是以律法論處,與耶律夜天同罪。”
閆柯摩跪在地上,冷汗順著額頭一滴滴落下。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真正感到了害怕。
他還這麼年輕,好不容易巴結著耶律夜天賺了這麼多銀子,他還不想死!
“等等!此事都是誤會,我們並沒有想要劫囚。”
沈逸航冷笑一聲,“事到如今,還是省著些力氣去牢裏喊冤吧。來人,將這些人統統帶走。”
官差們應聲而動,拖著閆柯摩就要拉他下去,對方卻梗著脖子不停地大喊。
“不!讓我見你們的皇上!我要見皇上!”
就在這時,一隊人馬從大理寺的正門湧入,同時伴隨著熟悉的唱和聲。
“聖旨到!”
淩曦定睛一看,便瞧見一位公公模樣的人帶著一隊宮人大步而來。
聽到這聲音,現場的禁軍以及官差們紛紛下跪。
景煜也從主審之位上走下來,帶著淩曦與沈逸航上前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西涼國皇族耶律夜天濫殺無辜,藐視國法,罄竹難書。朕聞言震怒,已派人傳信於西涼皇族,嚴懲耶律夜天之罪。”
剛念到這,淩曦的眉頭就緊緊皺了起來。
他們累死累活與耶律夜天鬥法,皇帝卻下旨讓西涼國懲處對方?那豈不是要放虎歸山?
淩曦抬頭看向傳旨的公公,想要提出自己的質疑。
注意到她不滿的神色,景煜心中咯噔跳了兩下,竟是在她開口前搶先一步說道。
“耶律夜天在我京都地界犯殺孽,當以啟盛國律法施腰斬之刑。”
公公愣了一瞬,有些疑惑地望著景煜。
對於耶律夜天的定罪,早在之前就已私下敲定,讓大理寺走個過場公審判罰,不過是為了叫那些個胡人心服口服。
此刻景煜提出質疑,難不成是忘了皇上的旨意了?
或者說,是為了在胡人麵前做戲,好凸顯出皇帝的聖明恩德?
心中這麼想著,公公便沒有出言訓斥,反而耐心地解釋道。
“皇上說了,關於耶律夜天的罪行,啟盛國將以國書的形式告知西涼國。皇上顧念兩國邦交,法外開恩,留耶律夜天一條性命。”
不遠處的閆柯摩聽到這消息,猛然鬆了一大口氣。身為耶律夜天的左右手,隻要主子不死,他定然也會沒事。
“皇上聖明!”
聽到他的大喊,淩曦隻覺得胸中憋悶。
沈逸航也不滿地質疑道:“若隻是遣返的話,未免也太輕拿輕放了!”
“住口!”
景煜低聲怒喝並且瞪了對方一眼。
“皇上定然還有別的考量,且等公公將聖旨念完。”
公公尷尬地看了幾人兩眼,心想這大理寺的人膽子做戲也做得太逼真了。
“沈少卿稍安勿躁,皇上的確還有別的旨意。”
停頓了一瞬,他才將聖旨的後麵半截展開。
“雖顧念兩國邦交,特赦免耶律夜天死罪,但為警醒世人,活罪卻不能免除。令大理寺鞭刑一百,再擇日將耶律夜天逐出啟盛國境,永生不得入內。”
聖旨宣讀完畢,景煜雙手接旨。
閆柯摩剛落回肚子裏的一顆心再次高懸起來。
今日公審的事情傳開,京都城的百姓必定對耶律夜天恨之入骨。到時候再讓大理寺執鞭,豈不是要耶律夜天的命!
“一百鞭,這也太多了!還請皇上三思!”
沈逸航不敢反抗聖旨,卻是敢教訓閆柯摩。聽到他這麼說,當即沉下臉來嗬斥道。
“哼,皇上法外開恩才饒了你們的死刑。一百鞭已經是便宜你們了,還想挑三揀四!”
閆柯摩還想求情,沈逸航已經下令讓衙役把他們都帶下去。
公公將聖旨交到景煜手中,同時望著公堂上的血跡直皺眉。
“景大人,不是雜家多嘴。皇上赦免耶律夜天死罪,就是不想挑起兩國紛爭。你卻在公審時殺了這些胡商,會不會亂了皇上的計劃?”
景煜眼眸微垂,不辨喜怒。
“多謝公公提點,這件事本官會親自入宮向皇上解釋。”
公公深深看了他一眼,“既然景大人心中有數,那咱家就不多嘴了。”
等到宮裏的人離開之後,公堂上的痕跡也被收拾幹淨。
沈逸航湊到景煜跟前,一臉的喜氣掩蓋不住。
“大人,辛苦了這麼久,總算是把耶律夜天拿下了!此案一結,定能好好敲打一下在京中行商的那些外邦人,讓他們老老實實做人。”
景煜微微頷首,並沒有表現得太過興奮,反而注意力落到了忙前忙後的朱捕頭身上。
“朱朔、淩曦。”
被點到名字的瞬間,朱捕頭就知道景煜是要找自己秋後算賬了。他放下手頭的事情來到景煜跟前,還沒開口就先跪在了地上。
“下官知錯,請大人責罰。”
景煜垂眸注視著這位跟隨自己許久的捕頭,眸中神情晦暗不明。
雖然有淩曦巧言辯解,在眾人麵前挽回了大理寺的聲譽,但卻無法遮掩他私下賄賂人證,擾亂案情的罪行。
“你既然已經知罪,就說說錯在何處?”
“大人,下官……”
朱捕頭剛一開口,淩曦卻搶了他的話頭。
“大人,朱捕頭是奉下官之命私下與人證小夏聯係。關於他資助小夏一事,下官也一早就知情。
隻是沒想到閆柯摩會暗中使計,當眾歪曲事實,才造成今日誤會。若是追究責任,下官首當其衝。”
淩曦的話如同一把鐵錘,重重地砸在了朱捕頭的心頭,叫他又感動又愧疚。
“淩大人!”
眼看淩曦居然主動跳出來替朱捕頭擔責,一旁的沈逸航也是急得直冒汗。
“大人,都說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依。今日雖說閆柯摩借用此事給咱們大理寺潑髒水,但也正因如此,才揭露了他險惡用心。依下官之見,朱捕頭也算是將功抵過了。”
淩曦也同樣拱手請求道:“請大人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