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大人,請吧。”
閆柯摩帶頭,率先登上樓閣。
剛走到第二層樓梯口的時候,景煜就放慢了腳步。
沈逸航反超之後發出疑惑,“大人在看什麼?”
景煜注視著四周的環境,眉頭緊擰。
淩曦則是踱步來到寬敞的二樓,看著周圍的裝潢問道。
“你不覺得,這裏與戲台有些相似嗎?”
經她這麼一提醒,沈逸航也反應過來。
“還真是。”
此時已經走到二層與三層之間的閆柯摩停下腳步,冷眼注視著樓下的三人。
“大人們在說什麼?”
淩曦抬起頭來,開門見山地質問道。
“這座樓,該不會是耶律夜天專門用來聽戲的吧?那張璃兒之前是不是就被安置在這裏?”
閆柯摩神情冷漠,“也許吧。我家公子姬妾眾多,安置這些美妾也是隨興所至。”
沈逸航對他的回答感到不滿,“你既然是管家,怎麼可能會不清楚?”
“管家,管家,管得隻是府上的雜事,又豈能管到主子的頭上去。”
沈逸航還想說什麼,景煜已經抬腳往第三層走去。沈逸航不悅地冷哼一聲,淩曦拽著他的胳膊跟上。
等四人都到達頂層之後,視線豁然開朗起來。
不得不說,耶律夜天的確是個會享受的主。
空中樓閣三麵挑空,長長的白色帷幔垂下來,隨風搖曳。
淩曦甚至都能想象到了夜晚,明月當空,再擺一壺好酒,置身此處豈不是恍若仙境。
不過景色再美也隻讓她分神了一瞬,當注意到腳下故意抬高的地板時,就知道自己找對了地方。
淩曦站上三尺高地台,以目測的方式丈量了一下腳下的麵積。
“這台麵,倒是和戲台子一般大小。”
景煜蹲下身子,伸手敲了敲地台。
“中空的。”
三尺高,又是中空的地台,完全可以容下一具屍首了。
兩人對視一眼,思維同步。
“這地台之下,不會有什麼東西吧?”
閆柯摩眯了眯眼,“大人真是會說笑,地台自建成之後一直保留至今,怎麼會有東西呢。”
“是嗎?”淩曦審視著對方的神色,不放過任何一絲細節,“既然如此,那閆公子應該不介意我們讓神犬來搜一搜了。”
“……”
閆柯摩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猙獰,但很快又恢複了正常。
“大人請便。”
景煜使了個眼色,沈逸航便來到窗邊,衝著外麵吹響了口哨。片刻之後便有幾名衙役牽著神犬出現在樓閣附近。
“把神犬帶上來!”
“是。”
神犬吐著舌頭呼哧呼哧地來到三樓,按照景煜的指令開始沿著地台仔細嗅聞。等它行至地台與牆麵的交接之處時,突然發出哼唧的聲音並且臥倒示警。
景煜眉眼一蹙,立刻下令。
“來人,將地台拆開。”
“景大人這是做什麼?您帶人搜查府邸也就算了,怎麼還破壞我家公子心愛的樓閣?”
沈逸航總算找到機會抒發胸中的惡氣,指著神犬反斥道:“你沒長眼睛嗎?神犬已經示警,說明張璃兒就被困在這地台之下。”
“不可能!”閆柯摩想也不想便矢口否認,“這地台是在建造樓閣之初就有的,那時我家公子還沒將張璃兒帶回府邸。”
“有沒有可能不是你說了算的,來人,將地台給本官撬開!”
折騰了快一整日,眼下好不容易找到了線索,衙役們都很激動。
不顧閆柯摩的阻攔,沈逸航親自帶頭用鐵鍬砸爛了地台的表麵,眾人齊心合力把正麵地台掀開。
然而經過一番辛苦,裏麵卻並沒有發現張璃兒的蹤跡。
看著空空蕩蕩的地麵,沈逸航都傻了眼。
“怎麼會呢?神犬明明示警了。”
這下輪到閆柯摩陰陽怪氣地嘲諷道:“小人剛才就說了,這地台是與樓閣一起建造的。況且大人自己也說了,這次的裝潢類似戲台。說不定我家公子以前就喜歡在這看張璃兒唱戲呢。這畜生聞到了張璃兒的味道,有反應也是正常。”
他說著蹲下身子,拾起一片碎裂的木板。
“這可都是上好的黃花梨木製成的,這筆損失,大理寺應該會負責賠償吧?”
“……”
沈逸航攥緊拳頭,想反駁卻憋不出理由來。
就在這時,淩曦突然走到與地台相接的牆麵,伸手摸了一把。
“這牆也是在樓閣建造之初就有的?”
閆柯摩眯著眼緊緊地盯著她,口氣十分不耐。
“當然。怎麼,難道大人敲了我家地台不說,還想把牆壁也砸了嗎?”
若是換做之前,他敢用這種口氣與淩曦頂嘴,沈逸航就敢扇他兩個嘴巴子。但在拆錯了地台之後,沈逸航也不好嗬斥對方。
好在淩曦並不在乎對方的態度,自顧自地觀察著眼前的這堵牆麵。
見她若有所思的樣子,景煜也走了過來。
“怎麼了?可是有什麼發現?”
淩曦抿唇,“說不好,總覺得有些奇怪。”
她雙手輕輕撫上牆麵,將臉貼近聞了聞。
“這牆似乎是混入了花椒。”
閆柯摩抱著胳膊站在一旁,發出不屑的嗤聲,“這是工匠借用了你們啟盛國椒房的工藝,在築牆的泥土中加入花椒與海鹽。”
“難怪,這味道聞起來……”
話說到一半,淩曦突然頓住。
她緊蹙著眉頭後退數步,差點被腳下雜亂的木板絆倒。幸虧景煜眼疾手快勾住她的腰,才避免了一場禍事。
淩曦甚至來不及道謝,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麵前這堵牆壁。
一旁的沈逸航也注意到了她的異狀,上前詢問道:“淩兄,怎麼了?”
淩曦沒有回答她,而是突然轉身往樓下走去。
沈逸航還在一頭霧水,景煜卻是沉著臉緊隨其後。
兩人先後來到二樓,淩曦站在距離牆麵最遠的窗邊位置,一步一步往前走。
“十二、十三、十四。”
當走到十四步的時候,身體剛好可以與牆麵緊貼。
做完這些,她又迅速跑回樓上,按照之前的步驟重複了一次。
看到這裏,景煜已經明白了淩曦的用意。
“淩大人這又是在幹什麼?”
閆柯摩做出一副失去耐性的模樣,想要上前阻擋,卻被景煜結結實實地擋住。
“退下。”
閆柯摩咬牙,一張極具異域風情的臉因為緊張地扭曲變形。
“恕小人失禮,隻是小人身為耶律府的管事,主人不在,就有守好這個家的義務。大人已經損壞了上好的地台,現在還想對牆麵動手,是否有些欺人太甚了?”
景煜懶得和他費口舌,直接衝沈逸航使了個眼色。
“將人拿下。”
沈逸航早就想教訓這個閆柯摩了,眼下景煜親自發話,他總算沒了顧慮。
“景大人叫你閉嘴,你是聾了還是怎麼得?來人,把他給我押下去!再敢妨礙大理寺辦案,本官先賞你十個板子。”
這邊淩曦已經丈量完了距離,發現三樓的窗戶距離牆麵隻有十二步,而二樓則有十四步。
兩步的距離肉眼很難發現差異,但數據卻不會造假。
淩曦將發現說出來,“這牆比樓下厚了兩尺,牆麵又混入了花椒與海鹽,可以有效地防潮除味。”
光是說到這裏,對於有著豐富斷案經驗的景煜和沈逸航來說已經足夠了。
沈逸航湊上前來,看著這堵牆眼睛都在放光。
“你確定人就在這堵牆後麵?”
“從尺寸上來說,足夠了。”
淩曦說著又轉頭看了眼匍匐在地神犬,“你們可還剛才神犬示警的時候,臥倒的位置正是地台與牆麵相交的地方。”
神犬是大理寺派專人訓練出來的,出錯的概率極低。
沈逸航恍然大悟,“那肯定就是這裏了!來人,快把這堵牆給我鑿開!”
話音落下,被拽到角落裏的閆柯摩突然強烈地掙紮起來。
“不能砸!若是砸壞了牆,整座樓的結構都會受到破壞。”
兩名衙役們聯手箍住他的胳膊,強行將人壓在地上。
“景大人,你是大理寺卿,最好想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今日強闖耶律府已經是失禮,若是再破壞了府中樓閣,便是不將我們西涼國皇室放在眼裏。
若是你執意如此,小人定當寫信送回西涼,將啟盛國的所作所為盡數告知我們王上。”
閆柯摩撕心裂肺的威脅聲不絕於耳,沈逸航氣得想踹人,景煜卻隻是冷眼回望過來。
“隨你。”
對方越是氣急敗壞,越是證明了淩曦的判斷是對的。
景煜氣定神閑地承諾道:“今日若是找不到證據,耶律府上所有的損失由本官賠償。”
沈逸航補充道:“若是找到了,你小子也別想全身而退!老老實實跟本官回去接受審訊!”
閆柯摩來不及想別的理由反駁,就見一名衙役掄起鐵鍬狠狠地砸在了牆上。
伴隨著木板破裂的聲音,一個深坑豁然出現在眾人眼前。
“大人,這牆是空的!”
淩曦勾唇,“繼續砸,把整麵牆都給我掀了!”
一聲令下,衙役們更賣力了。
不消片刻,整麵牆都被拆得七七八八,一名被泥土裹住的屍首矗立在牆麵中央。
沈逸航先是大笑三聲,隨即叫人把屍首取出來。
麵對這如山的鐵證,閆柯摩再也說不出話來。
淩曦蹲下身子,簡單地檢查了一下屍首的情況。
“多虧的耶律夜天心理扭曲,用泥土封住了屍首,又用花椒海鹽混合在牆體中,隔絕了水分,反而替咱們保存了屍首。”
景煜當即下令,“把屍首運回大理寺,讓仵作勘驗。”說著看向閆柯摩,“將此人也帶上。”
“是!”
沈逸航總算出了口惡氣,笑嘻嘻地抓住對方的肩膀,把人提了起來。
“走吧,閆公子。你家主子還等著和你見麵呢。”
……
能夠從耶律府找到線索,忙活了一整日的官差們個個喜氣洋洋。唯獨張順慘白著一張臉,失魂落魄地樣子惹人憐惜。
淩曦拍了拍他的後背,柔聲安慰道:“先別著急難過,此人說不定並非張璃兒,而是別的女子。”
然而張順卻搖了搖頭,“是璃兒,我認得。”
淩曦挑眉,“屍首還沒清理出來,你如何就能肯定?”
張順卻道:“璃兒小時候學戲,受了不少苦,曾經從台上摔下來,將腳趾頭給磕斷過。所以她右腳的小拇指總是往外側翻。”
淩曦轉頭再看那屍首,果然發現右腳的小指頭與常人不同。既然如此,已經基本可以斷定這具屍首就是張璃兒的。
淩曦歎了口氣的同時保證道:“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查清張璃兒的死因,將耶律夜天繩之以法,絕不會讓這些無辜的受害者白白丟了性命。”
張順對上淩曦那張過分精致卻又富含威嚴的臉,重重地點了點頭。
“有勞大人!”
經過連夜的勘驗,仵作確定了張璃兒的身份,並且將她的死因還原。
“死者是被虐殺而亡的,手腳都有被折斷的痕跡,頸骨斷裂,應該是被勒死的。”
沈逸航重重一拍案桌,“果然是他!煙波和冬晴也是這麼被殺的,相同的手法,不可能會有別人。”
景煜看起來相對冷靜一些,“閆柯摩怎麼解釋?”
淩曦將口供呈上,“他並不承認知道張璃兒之死,而且拿出了一個月前自己不在京都的證明。”
“一個月前他不在京都?騙鬼呢?”沈逸航不信。
“耶律夜天作為西涼皇族的商行代表,來啟盛國就是為了做生意。閆柯摩身為他的左膀右臂,的確會時不時離京去往其他城鎮采購物資,再派遣商隊運回西涼。”
“那就這麼放過他?”
“既然有不在場證明,恐怕無法斷定他的罪名。”
景煜聽過兩人的彙報,沉思了片刻。
“眼下已經有三名受害者,足夠讓耶律夜天伏法了。明日本官就入宮麵聖,請聖上裁斷。你們做好自己手裏的事情,確保那些胡人不會前來搗亂。”
“是。”
自從閆柯摩也被“請”到大理寺後,留在京都的胡商們都陷入了極度的焦躁當中。
整整一個晚上,值守的侍衛都能看到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大理寺外遊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