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曦與景煜是同時趕來的,兩人一出現,蕭然就愧疚地單膝跪地。
“屬下辜負了主子的信任,沒能留下無頭鬼。”
景煜垂眸看著對方,“對方是怎麼逃走的?”
蕭然把自己所見悉數上報,聽到他的描述,淩曦冷冷笑了一聲。
“之前還隻是懷疑,如今卻是可以肯定了。咱們這無頭鬼,分明就是兩個人。”
景煜看向倒在地上的朱捕頭等人,“他們情況如何?”
淩曦蹲下來檢查了一下脈搏,“隻是睡過去了,與之前蕭然所中迷藥後的狀態一致。”
正說著,衛爍帶著人火急火燎地趕到了現場。
“怎麼回事?本官在睡夢中聽到丫鬟通報,說是這裏除了問題。”
淩曦指著滿地昏睡的看守道:“正如大人所見這般,無頭鬼剛才前來刺殺啞巴。”
“什麼!?”
衛爍怛然失色,臉上的血色盡褪。
“不,不可能!本官府中侍衛眾多,無頭鬼不可能進的來。”
淩曦想要開口,景煜卻搶先道:“不是從外麵進來的,而是本身就在府中。”
他官職與衛爍相當,說了也不怕得罪對方。
衛爍聞言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嘴唇動了動似乎是想反駁,最終卻找不到借口。
景煜沒有理會對方的尷尬,而是下令叫人封鎖了整個衛府。
“蕭然,你親自帶人搜查。”
“是!”
等衙役們四下散開,衛爍這才勉強調整好了心態,快步走到淩曦身邊。
“無頭鬼真的可能藏在衛府嗎?”
“目前看來,這個可能性很大。”
之前有飯菜被下迷藥的事件,今晚又是人證被刺殺,能夠精準掌握這些線索的人,隻能藏身衛府。
衛爍心中一哽,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淩曦也不好多說,隻能與景煜一起返回房間,留足時間讓對方慢慢消化。
領命衙役合力將一個碩大的木箱從床下拖了出來,打開之後裏麵赫然躺著消失的啞巴。
淩曦蹲下身子,冷眼看著對方。
“剛才的事情你應該聽到了吧?這才是第一個晚上,無頭鬼就敢來殺你。今天是你運氣好,之後你覺得還能躲過幾次?”
啞巴視線亂飄,就是不願意正眼看過來。
淩曦冷笑道:“都這個時候了,還不願承認,非要死到臨頭才後悔。別說你看淡了生死,你若真不怕死,這幾個月又何必龜縮在翁珊養父母的穀倉裏。”
“……”
聽到這話,啞巴臉上憨傻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
淩曦知道這是個消耗戰,都做好了與他長期鬥爭的準備。
誰知就在這時,一名衙役神色慌張地衝了進來。
“景大人,淩評事,大事不好了!”
淩曦心髒猛跳了兩下,皺著眉頭站起來。
“做什麼如此慌張?”
那衙役剛想開口,卻在視線掃過啞巴的時候把話咽了回去。
“兩位大人,還是出來說吧。”
淩曦正想訓斥,景煜卻主動點頭。
“也好。”
瞧著他都出去了,淩曦也隻好跟上。然而他們並沒有走得太遠,隔了一扇門站在院子裏便交流了起來。
“說吧,究竟什麼事?”
那衙役先是看了景煜一眼,這才開口道:“翁村失火了,村子裏的房子被人潑了桐油,全燒了。”
“什麼!?”
淩曦經不住提高了嗓音,渾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
“可有人員傷亡?”
“目前為止死了十幾個了,還有些失蹤的。”衙役說到這故意停頓了一下,“啞巴的女兒翁珊,也在失火後不見了蹤跡。”
此話一出,淩曦倒吸了一口涼氣。
“通知知府大人了嗎?立刻派人增援翁村,務必將受傷的村民都搶救回來!”
她剛說完,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入夜之後莿州城門都會落鑰,而翁村距離這裏至少半個小時的車程。他們昨日離開的時候,並沒有派人駐守翁村,更不會有人半夜三更將失火的消息傳回衛府。
想到這,淩曦立刻去看景煜,卻瞧見了他眸底那抹淡淡的笑意。
原來是假的!
淩曦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見景煜豎起手指抵在唇瓣上,隨後故意壓低聲音對她叮囑道。
“翁珊失蹤的事情,暫時不要告訴啞巴。”
“為何?”
淩曦此問並非做戲,而是真的想不通。
景煜故意讓人假傳翁村失火,翁珊失蹤,不就是為了刺激啞巴讓他說出凶手的身份嗎?
那為什麼不告訴對方?
景煜並不回答,隻是拍了拍淩曦的肩膀,帶著她重新回到了屋內。
啞巴照舊坐在床上,但狀態卻從剛才的憨傻變得焦躁不安起來。他挪動著身體,幾次用餘光悄悄打量對麵的兩人,又迅速把目光收了回去。
景煜注意到了他的舉動,卻穩如泰山當做沒看到。
昨日下午試探啞巴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對方功夫在身,也知道他耳聰目明。
所以在安排衙役假傳翁村失火的消息時,才故意走到院子裏去說,並且叮囑淩曦不要跟啞巴提起。就是篤定啞巴能夠聽到他們的“悄悄話”。
這樣比起當著啞巴的麵提這件事,更容易讓對方相信。
另一邊,淩曦因為心急的緣故,幾次三番忍不住想要用這件事刺激啞巴。她情緒中流露出的焦躁不安,反而宛如往大火中添了一把柴。
啞巴忍了不到一刻鍾,突然抬起頭來,用胳膊肘用力打了兩下床板。
“咚咚!”
淩曦與景煜同時抬頭,隨即看到了一個眼神清明的啞巴。
對方抬起胳膊,費力地指了指房門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最後點了點嘴唇。
淩曦聯想過後不由得眼中放出光彩,“你願意說了,是不是?”
啞巴堅定地點了點頭。
……
與此同時,蕭然帶著人一一搜查衛府的各個院子。第一個目標,自然是花匠吳琪所在的院落。
“咚咚!”
“都起來開門。”
“所有人都穿好衣服,來院子裏接受檢查……”
騷亂中,蕭然徑直來到了吳琪的房門前,在未敲門的情況下直接破門而入。
等他衝進去的時候,吳琪剛好穿上衣服,一副剛睡醒的樣子。
“這,這是怎麼了?”
蕭然目光淩厲地在他身上掃了一眼,竟是瞧不出對方是真的聽到聲音才起來,還是之前就沒睡。
“剛才府中有賊人闖入,我等奉命前來搜查。”
“賊人?”吳琪嚇了一跳,“那,那大人您快查查,小人去院子裏站著等。”
就在吳琪與蕭然擦身而過的時候,後者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反手一擰,吳琪便在慘叫聲中跪在了地上。
“啊!大人,您這是做什麼?”
蕭然眉頭緊鎖,心中略顯詫異。
如果吳琪會武,那當人出其不意發動攻擊的時候,下意識都會生出抵抗之意。
再看對方的雙手,因為常年擺弄花卉樹木,掌心磨出了厚厚的老繭,竟也瞧不出端倪。
蕭然鬆開手,自顧自在房內轉了一圈。
下午的時候淩曦與景煜才帶人仔細搜過一次,此時的陳設瞧著與下午時沒什麼出入。就連那個大木箱子也照舊束之高閣,被擺在了高櫃的頂上。
蕭然還是不放心,走出門將住在隔壁的仆役叫到了跟前。
“我且問你們,今晚最後一次見到吳琪是什麼時候?”
兩人麵麵相覷,兩人都說是在熄燈前。
“衛府的要求,下人都得在亥時就寢,現在卻是醜時。也就是說,你們是在三個時辰前見過他,對嗎?”
麵對蕭然的審問,兩名仆役都心生戒備。
今晚的動靜鬧得這麼大,淩曦等人又三番五次前來搜查吳琪,就算下人們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麼事,也該知道吳琪被針對了。
其中一人雖然不敢頂嘴,但眼神中隱隱透露出不悅。
“大人,吳琪和我們相處多年,絕不是什麼凶惡之輩。”
“是啊,您就算是懷疑誰,也不該懷疑吳琪啊。院子裏的人誰不知道,他除了飯量大,每晚都要加餐之外,就沒別的缺點了。”
有兩人打頭,其他下人也跟著附和起來。
“大人您可別冤枉了好人啊。”
“吳琪他最是老實不過了,怎麼可能會做壞事呢。”
“對啊,我們都相信他。”
聽到這樣的言論,蕭然的臉都黑了。
他眼睛一瞪,手肘將腰間的配劍往下壓了壓,周遭的人立刻不說話了。
“眼下無頭鬼將衛府視作無人之境隨意出入,你們若是不想被害,就該老實配合。”
“無頭鬼”三個字極具殺傷力,把這些仆人躁動的心思全都嚇了回去。
見他們都老實了,蕭然這才繼續審問吳琪。
“既然你沒有證據能夠證明亥時之後的行蹤,那我隻能暫時將你帶走。來人……”
“且慢!”吳琪像是受到了驚嚇,神色中透出了明顯的慌亂,“小人,小人中途起過夜,還和住在胳膊的周老三說了兩句話!您若是不不信,可以問他!”
隨著他這麼一提,剛才接受問話的男子猛地一拍腦門。
“對啊,我怎麼都忘了。啟稟大人,就在大約一刻鍾前,吳琪的確起來如廁。他關門的聲音太大,就把我給吵醒了。當時我還抱怨了兩句,他就給我道歉了。”
蕭然眉頭緊鎖,“那他又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男人如廁能要多久,不超過一盞茶的時間吧。”
“次話當真!?”
“小人不敢欺瞞大人!”
審到這裏,吳琪的嫌疑突然間就消失了。
無頭鬼是在至少兩刻鍾之前刺殺啞巴的,而一刻鍾之前吳琪還在房中酣睡。如此判斷,他與無頭鬼不可能有關聯。
搜尋一直持續到了寅時過後,眼看著還有半個時辰就要天亮了,蕭然最後帶人來到了衛府的內院。
因為其中還住著衛爍的妻妾兒女,蕭然不敢擅闖,隻能等著衛爍親自過來。
“知府大人,其他院落都已經檢查完畢,暫時沒有發現無頭鬼的蹤跡。”
衛爍經過剛才的打擊,此刻的他隻覺得疲憊且心累。
他掃了眼蕭然,有些不悅地問道。
“怎麼,你現在是要帶人搜查本官的內院嗎?”
“屬下不敢。隻是無頭鬼暫時不見蹤跡,景大人又在出事的第一時間派人封鎖了衛府。如果其他院落都沒有線索的話……”
蕭然話說一半便停了下來,在衛爍的注視下後退一步。
“搜與不搜,全憑大人做主。”
這都是景煜之前叮囑過他的原話。
當昨日衛爍不肯承認無頭鬼可能潛入衛府的時候,他就瞧出對方是個好麵子的。如今故意把選擇權讓給對方,也是主動給個台階。
果然,衛爍在權衡之後,無奈地歎了口氣。
“既然事關無頭鬼,本官又豈能坐視不理。隻是你們都是外男,如今又是深夜,不宜進入本官的內院。本官會派遣信得過的丫鬟婆子搜查,出了結果再告知景大人。”
蕭然拱手,“知府大人深明大義,那屬下就先告退了。”
看著景煜的這幫屬下離開,衛爍這才愁容滿麵地返回內院。
此時衛夫人已經被剛才的動靜驚醒,披上外衫後帶著人出來迎接。
“老爺,這是怎麼了?”
衛爍把無頭鬼潛入府邸的事情說了,衛夫人當即嚇得差點暈倒。
“那還等什麼,快派人仔細搜查!”
知道衛夫人還有心理陰影,衛爍親自扶著她回房休息。
“你別急,咱們府中隨時都有巡邏的護衛。剛才動靜那麼大,說不定無頭鬼早就逃出去了。”
“還是得仔細搜,否則我可不敢安枕。”
負責伺候衛夫人的楊嬤嬤親自帶隊,作為府裏資格最老的嬤嬤,做起這種事情來也是輕車熟路。
“都給我搜仔細了,不管是衣櫃還是箱籠,凡是能藏的地方全都打開看看。”
“是!”
“楊嬤嬤。”一名小丫鬟躡手躡腳地走了過來,“顧姨娘前幾日得了風寒,高燒不退。負責伺候的丫鬟說她不能見風,故而不願意開門。”
楊嬤嬤一聽這話就瞪圓了眼,這個顧姨娘入府後沒少與衛夫人爭寵,楊嬤嬤自然不喜對方。
“告訴她,這是老爺的命令,誰也不能違抗!”
“奴婢說了。但顧姨娘就是不肯開門,反而鬧著要見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