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嫣與周嬤嬤抵達的時候，淩雪瑤剛沐浴完畢。
周嬤嬤攔下了想要進去通報的丫鬟，等到宋嫣進屋之後就反手將房門合攏。
微微蒸騰著水汽的房間溫暖潮濕，屏風後傳來淩雪瑤疲憊的聲音。
“雲兒，把內衫拿給我。”
宋嫣腳步微頓了一瞬，便自如地走了上去。
淩雪瑤接過衣衫穿好，整個過程都是背對著宋嫣。而宋嫣也不提醒，反而耐著性子等她更衣。
“我累了，扶我去休息吧。”
“二小姐回府後還沒去向夫人請安，就這麼睡下不好吧？”
話一出口，淩雪瑤這才分辨出這不是丫鬟雲兒的聲音。她猛地轉過身來，驚懼的瞳孔中倒映出宋嫣的模樣。
“夫，夫人！？”
宋嫣笑眯眯地望著她，伸手替淩雪瑤把卡在衣襟處的發絲撥了出來。
“怎麼，見到我，似乎很意外？”
淩雪瑤的確很意外，並且很恐懼。
宋嫣利用她們母女太多次，包括宋嫣的父親宋旌華，更是這次直接導致她們被遣出府的罪魁禍首。
瞧出了淩雪瑤眼裏的戒備，宋嫣笑得更加和善了不少。
“聽說我不在的時候，你去廟子裏陪你姨娘清修了一段日子。難怪瞧著氣質和身段比以前更好了，這輪誰見了不得誇一句俊俏。”
宋嫣一邊誇讚，一邊仔細打量著淩雪瑤。雖說這些是客套恭維的話，但她卻沒撒謊。
淩雪瑤以前是小家碧玉的清秀，但氣質上始終有些上不得台麵的小家子氣。
然而這次去廟子裏住了兩個月，許是受到了佛經的熏陶，淩雪瑤整個人都沉穩了不少。而且身材也清減了一些，清秀中多出幾分難得的禪意。
就在宋嫣驚訝於淩雪瑤的轉變時，對方卻是不著痕跡地退了幾步，收拾好情緒對宋嫣福身請安。
“夫人息怒，並非雪瑤不去向您請安。隻是舟車勞頓，再加上前幾日有些風寒，不敢將病氣過給夫人。還請夫人寬宏大量，不要怪罪。”
“我怎麼會怪罪你呢，咱們都是一家人。說起來就算要怪罪，也不該是你。”
宋嫣話裏有話，淩雪瑤眸底有一閃而過的不自然，但卻裝作聽不懂的樣子。
宋嫣見她不回應自己，微笑也收斂了一些。轉頭掃了眼屋子裏的陳設，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你這房裏的家具也用了好些年了，瞧著都陳舊了。你姨娘手持管家權的時候，怎麼就沒想著給你換一套呢？”
不等淩雪瑤回話，宋嫣又自顧自接了下去。
“也是，你姨娘即便之前拿著管家權，也未必真能做得了主。咱們淩府現在已經是淩曦的天下了，就連蘇念意也是他一手扶持起來的。連我都能被他趕出府，何況你們母女。”
眼看宋嫣老是故意踩自己的痛腳，淩雪瑤總算忍不住回嗆了一句。
“姨娘受人指使犯了錯，受罰也是應該的。倒是夫人，既然明白淩府後宅易主，也要更加當心才是。”
宋嫣眉頭挑起，緩緩笑了一下。
“我還以為你已經被淩曦磋磨得心氣都沒了，看來還是有點骨氣的。也罷，我今日來找你也不是為了單純的敘舊。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也省得那些彎彎繞繞。”
“……夫人究竟想說什麼？如果是還想拉攏我一起對付淩曦，那就別說了。我人微言輕，又是晚輩，實在是愛莫能助。”
宋嫣從淩雪瑤身邊繞過，選了把椅子施施然地坐了下來。
“我也實話告訴你，我不喜歡淩曦，但卻也奈何不了他。眼下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重新站穩腳跟。還有，幫元沛也站穩腳跟。”
淩雪瑤轉身戒備地看著對方，“這與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元沛年紀也不小了，要不是在科考上失利，他現在指不定都成家了。何至於到現在還孑然一身，被淩曦逼得隻能把自己關在這小小的後院當中。
我這心裏著急，想要替他謀些差事來做，卻又怕你父親反對，所以想請你幫襯，在老夫人麵前替元沛說說好話。”
淩雪瑤就知道，宋嫣過來肯定是有所圖的。但她經曆過之前的事情，再也不會相信宋嫣的鬼話了。
“都說為人父母，總是期盼兒女能成龍成鳳。大哥乃是淩府嫡長子，想必隻要夫人開口，父親就會答應的。哪裏輪得到我這個庶女來出麵幫襯，夫人真是抬舉雪瑤了。”
宋嫣就像是沒聽到淩雪瑤婉拒的話，繼續她的長篇大論。
“你姨娘現在不中用，蘇念意是絕不會幫你的。隻有我，能給你一絲依靠。
我要得不多，也不會讓你冒險去陷害淩曦。咱們都是被趕出府一次的人了，不能再行差踏錯。隻是讓你在老夫人麵前幫著敲邊鼓而已，一旦事成，少不了你的好處。”
淩雪瑤垂眸沉默，腦子裏卻是快速地運轉著。
“我有什麼好處？難道夫人能讓父親鬆口，把我姨娘從廟子裏接回來？”
宋嫣勾唇，“那不能。但我至少可以答應，等你出嫁時，給你準備的嫁妝不會少於這個數。”
她伸手比了個數字，還在淩雪瑤麵前晃了晃。
然而淩雪瑤見了卻是露出不滿的神色，在宋嫣比出的數字上多加了一根手指。
“至少這麼多。”
宋嫣眼皮一跳，“這也太多了。”
“夫人做不到，那就另請高明吧。”
“……”宋嫣沉默著思考了一會兒，最後咬牙點頭，“好，就這麼多。”
“空口無憑，還請夫人以淩府主母的名義給雪瑤立個字據吧。您知道的，這內宅中我孤身一人，隻能依靠您了。”
“嗬，我是主母，難不成還能賴你的賬了。”
宋嫣冷笑一聲，答應了淩雪瑤的條件。
兩人當即拿出文房四寶，洋洋灑灑寫下了字據。等到落款蓋了指印，淩雪瑤這才鬆了口氣。
有了這筆嫁妝銀子，哪怕是她姨娘一輩子都被關在廟子裏，她也不怕了。
“夫人想什麼時候動手？”
“明日吧。你先去給老夫人請安，我晚些會過去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