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鴇眼珠轉了轉，突然改口道。
“我知道了，肯定是那兩個負責埋屍的小廝偷懶！我都跟他們說清楚了的，屍體要拉到城外的亂葬崗。肯定是他們偷懶不想出城，所以才悄悄埋到了宅子裏！”
“荒唐！”
沈逸航大怒，厲嗬道：“那兩名小廝分明就是聽從你的命令才把人埋到了宅子裏，你還敢狡辯！”
老鴇跪在地上的雙腿不停地打顫，她深知按照啟盛國的律法，凡是死者必須通報官府，由官府驗明正身之後才能下葬。
但埋在荒宅裏的那些女子都是非正常死亡，她就算再長十個膽子也不敢把屍首交給官府查驗，隻能暗中藏在了私宅裏。
想到這，老鴇幹脆破罐子破摔。
“大人若是有確鑿的證據可以證明是老身埋了那些屍首，那就將我抓去吧。反正我不過是個風月場所的老鴇，賤命一條，死了也沒人在乎。”
沈逸航被她這幅死皮賴臉樣子氣得不輕，一想到宋良還頂著流言蜚語等他查案，他就心急火燎。
“看來不給你用點刑法，你是不肯招供了？來人！”
老鴇在看到衙役拿著夾棍上前的瞬間，冷汗從兩鬢滲出。
“沈大人這是要嚴刑逼供？醜話說在前頭，老身可是患有心疾。若是待會兒受刑時病發而亡，那大理寺就不得不承擔逼死犯人的罪名。”
“趙老鴇言重了。大理寺掌平決獄訟，有權對不配合調查的嫌犯動用刑法。況且區區竹夾之刑，隻是眾多刑法當中再輕微不過的一種。就算有人耐不住用刑死了殘了，也算不上沈大人之過。”
隨著清冽的嗓音傳來，淩曦逆著陽光出現在公堂門外。
“淩兄！”
沈逸航明顯地鬆了口氣，抬手揉了揉因為疲憊而突突直跳的額角。
“你可算是到了。景大人命我提審趙織，此人卻油鹽不進，始終不肯承認宅子裏的那些屍首與她有關。”
淩曦清晨時分回府小睡了片刻，又換了身幹淨衣衫，此時看起來倒是比忙活了一天一夜的沈逸航精神多了。
“你先坐著休息會兒，我來試試。”
淩曦安撫了沈逸航兩句，然後緩步來到老鴇的跟前。她也不慌著審問，反而笑意吟吟地蹲下身子打量著對方。
淩曦模樣俊朗迷人，每次笑起來的時候眼睛裏像是能溢出光彩。
但老鴇卻隻覺得她這笑眯眯的模樣竟是比沈逸航怒喝咆哮的模樣更加滲人可怕。
一盞茶後，老鴇率先繃不住開口。
“大人為何老是看著我？”
淩曦摩挲著下巴，“我是在想，你放置在荒宅裏的黑旗是鎮魂幡吧？鎮魂幡下鎖亡靈，使得冤魂不得入輪回。趙老鴇這般費盡心機，是不是怕那些冤魂入夜後來尋你討公道？”
老鴇咽了口唾沫，“老身剛才說了，並不知那些屍骨從何而來。”
“那就太好了！反正事發之後大理寺第一時間收繳了那些鎮魂幡。所謂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趙老鴇晚上肯定能睡個好覺。”
“……”
說完這些之後，淩曦起身來到沈逸航身邊坐下，看似無意地翻看起這次的卷宗。
“哦，對了。我聽說醉風樓每年都會挑選新的姑娘培養成舞姬，前年買了十二人，去年買了十七人，今年更是多大二十餘人。但我算了算，如今在樓裏的姑娘至多不過五十餘人。不知多出來的那幾十個，人在何處啊？”
“！！！”
老鴇心髒咯噔一跳，唇瓣抿得泛白。
淩曦輕笑一聲，“沒關係，你慢慢想，想清楚了再說。”
她這般雲淡風輕的態度，反而給了對方無形的壓力。
老鴇頂著滿頭大汗思索了好半晌，才謹慎地回答道。
“啟稟大人，醉風樓的確每年都會采買有資質的姑娘，但並非所有人都能通過考驗留下來。”
沈逸航追問，“沒能留下來的那些人到哪裏去了？”
“賣了。”
老鴇沉聲回答，“醉風樓不養閑人，那些資質稍差的雖然沒資格留在樓裏，但送去低等的勾欄也是人人追捧的對象。”
醉風樓是京都城裏叫得上名號的秦樓楚館，其中的姑娘們各個都善歌舞。
像宋良這般身份不凡又喜歡附庸風雅的公子哥們，即便不是為了找樂子，也願意和朋友來這裏坐坐。
故而醉風樓淘汰下來的姑娘送到別的樓裏去，的確能賣個好價錢。
老鴇這話說的有些道理，但卻不能說服淩曦。她把卷宗攤在公案上，單手拖住下巴追問。
“那除了轉賣的，每年樓裏又死幾人呢？”
老鴇眼皮跳了兩下，“死？死的也有。不過都按照規定上報給了官府，最後收斂埋去了城外。大人不信可以去衙門查驗名冊。”
“當然要查。”
淩曦看向沈逸航，“不僅要查死亡名冊，更要查被轉賣以及贖身之人的名冊。這件事，就交給沈大人來辦吧。至於趙老鴇，那埋死人的畢竟是你的宅子。為了避免你後期不認賬，不如現在就去現場看看。”
老鴇腦袋嗡的一聲響，連忙搖頭拒絕。
“我，我不去。”
沈逸航卻咧嘴一笑，“來人，帶趙織去挖掘現場。讓她也親眼見證一下那些冤死之人的屍首。”
老鴇慘叫著被衙役拖走，淩曦起身拍了拍沈逸航的肩膀。
“這兩天辛苦你了，先回府休息一下吧。”
“可醉風樓那邊……”
“知道怎麼釣魚嗎？”淩曦打斷他的話，“越是釣大魚，越是要遛夠了時辰才能起竿。”
在淩曦的勸說之下，沈逸航總算回府稍微休息了會兒。等到入夜之後，他接到消息說趙織繃不住在現場歇斯底裏地大喊大叫，這才連忙趕回大理寺。
“趙織在何處？”
“回大人，趙織看到了那些被挖掘出來的屍首之後就有些神誌不清，現已關押在了大牢裏。”
說話間淩曦踱步而來，她在沈逸航回府休息的這幾個時辰裏把此案的信息從頭整理了一遍、尤其是那些發掘出來的屍骨，統統編排整理成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