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兩人的目的地是亂墳崗,淩曦先回了青竹苑一趟,帶了些趁手的工具才跟了上去。
小廝為了省事隻隨手挖了個淺坑,用草席把小玉的屍首一裹便草率埋了。
等到兩人離開之後,淩曦才從密林中踱步出來。她站在連個墓碑都沒有的新墳頭前,把自帶的兩個果子放在地上。
“事發突然,我也沒來得及給你準備香火。不過我倒是有門驗屍的手藝,能替你沉冤昭雪。
雖然你授了宋嫣的命令來害我,但最後還是死在了宋嫣的手上。咱們的恩怨就算是一筆勾銷了。下輩子投胎記得把眼睛擦亮些,別再跟著不靠譜的主子。”
說完這些淩曦衝著墳頭三鞠躬,隨即拿出鐵鏟開始挖墳。多虧了兩名小廝偷工減料,她倒是沒用多少力氣就把小玉的屍首翻了出來。
淩曦舉著火折子開始從頭檢驗屍首。
根據小廝所言,小玉是自己投井淹死的,但淩曦卻是不信。她拿出備好的紙筆,鋪在地上開始記錄。
就算是自盡,人在淹死之前還是會下意識地掙紮。
然而小玉的屍首雖然是濕的,但口鼻之內卻並沒有泥土,手指間也沒有攀附井壁時留下的青苔。
淩曦解開小玉的衣衫,在脖頸處看到了明顯的勒痕。
“哼,我就知道。”
根據檢驗,小玉是被人勒死之後才投入井中,偽裝成了自盡。
淩曦一手舉著火折,一手執筆在紙上快速地記錄著。恰好這時一陣夜風吹過,不僅熄滅了她手中的火折,還把鋪在地上的紙張吹飛了出去。
“誒!”
淩曦追隨著紙張飛去的方向轉頭,卻意外地發現有道人影站在自己身後!饒是她膽子大,此時此刻也難免驚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站在淩曦身後的人蹲下身子,把被風吹飛的紙張撿了起來。
清秀卻不失力道的字跡呈現在眼前,景煜瞳孔放大又縮緊,儼然沒想到淩曦寫的居然是一份附了驗屍報告的卷宗。而且製式十分嚴謹規整,竟是比沈逸航這個大理寺少卿寫得還要詳細。
“沒想到淩二公子除了驗屍,還會寫卷宗,真是多才多藝。這該不會是淩大人教的吧?”
雲開霧散,皎潔的月光灑下來,照亮了景煜俊朗的麵容上。
淩曦在看清他的臉之後久久沒有說話,再開口時卻意外地打了個嗝。
“嗝!”
這是被嚇的。
淩曦先是愣了一瞬,隨即惱羞成怒起站起身來。
“不敢,在下自學成才!”
她伸手去搶卷宗,卻被景煜閃身避開。
“景大人這是做什麼?”
景煜垂眸看著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淩曦,“擅自挖人墳墓,無官府批文卻私自開棺驗屍,按照啟盛國律法是要坐牢的。淩二公子就沒什麼要解釋的嗎?”
淩曦臉色一變,惱怒之色逐漸轉為訕笑。
“那什麼,我是受了夫人的委托來埋葬我家丫鬟的。況且她就是用草席子裹著,算不得開棺!”
然而景煜卻不為所動,“按照律法,死者下葬前須得先向官府報備,下葬時也得有家人在場。淩二公子熟知律法,不會連這些規矩都不清楚吧?”
“……”
淩曦嘴唇蠕動了幾下,自知辯駁不過,隻能改打感情牌。
“景大人,您既然看過我寫的卷宗,就該知道小玉她是枉死的。我給她驗屍也是為了伸張正義。”
“伸張正義?”
“可不!今日沈少卿還給我送了‘路見不平,勇士輩出’的牌匾呢,我這也是受到了大理寺的鼓舞才挺身而出。”景煜想開口反駁,淩曦卻急言打斷,“大人不必謝我,這都是我該做的。隻要您把卷宗先還我……”
她說著再次伸手去搶卷宗,景煜幹脆高高把手舉過頭頂。淩曦跳了兩下都沒抓到,氣得臉都紅了。
景煜淡淡開口,“沈逸航給你送匾額的時候沒有告訴你,隻有官府之人才有權利開館驗屍?你若是想替小玉申冤昭雪,可以選擇報官。”
淩曦性子沉穩,此刻卻急得跳腳。
“反正我遲早都是要考進大理寺的,現在就當是提前辦案了。”
此話一出,景煜神情明顯怔住。
“你要考大理寺?”
淩曦沒好氣地哼道:“怎麼,你看不起我!?”
“那倒不是。我隻是沒想到,淩二公子的誌向遠大。”景煜看著淩曦氣鼓鼓的臉頰,心情突然變得愉悅了不少,就連嘴角都勾出淺淡的弧度。
而淩曦發現感情牌也不頂用,幹脆使出了撒潑打滾的本事。她目光掃了一圈,發現周圍除了景煜之外並無他人,登時膽子大了起來。
“這卷宗你要收就收吧,反正這裏除了你我也沒其他的證人,我是不會承認的!”
景煜失笑,倒是沒想到淩曦這般有趣。
低沉的嗓音傳入耳中,震得耳膜和神經又酥又癢。淩曦雙手抱在胸前,強忍著才沒有揉耳朵。
景煜把卷宗疊好收入衣袖中,恢複了嚴肅的神情。
“這東西我先替你收著。你若是能順利考入我大理寺,就當是你的政績;若是考不上,這便是你的罪證。科考之後,一並與你清算。”
淩曦豁然瞪圓了眼睛,不可置信地追問道。
“此話當真!”
“我以大理寺卿的身份與你約定。”
淩曦又驚又喜,傻笑了兩聲後又覺得不放心,從懷裏掏出一張沒用過的紙張。
“空口無憑,你得給我立個字據!”
景煜挑起眉梢,“可以。”
片刻之後兩份落了姓名的字據寫好,淩曦收了自己那份,總算放下心來。
這時一隊打著火把的大理寺官差從樹林中尋了過來,為首的正是景煜的貼身護衛蕭然。
“大人!”
蕭然快跑兩步上前,有些意外看著淩曦。
“淩公子怎麼在這?”
淩曦也認出了蕭然,打著哈哈笑了兩聲。
“我,散步。”
“散步?”
蕭然心中疑惑,同時注意到了地上的屍首,聰明地選擇了不追問。
“大人,事情已經辦妥了,咱們也該回城了。”
“好。”
景煜跟著蕭然轉身離開,走了兩步卻又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折返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