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擺攤？”
淩曦對上淩宇堯疑惑的眼神，笑得三分真誠七分欠揍。
“沒辦法，夫人不給月銀，沒錢吃肉，隻能出門擺攤。”
淩宇堯嘴角一抽，放在書桌上的雙手忍不住交叉握在了一起。
“以後若是缺銀子，可以跟我說。”
“沒關係，我的字尚且拿得出手，不會給淩府丟人。”
淩宇堯淡淡哼笑一聲，知道淩曦這是受了委屈，在跟自己耍脾氣呢。
“宋嫣那邊我會跟她交代。你有這個時間出去鬼混，不如多看兩本書。”
不給淩曦反駁的時間，淩宇堯繼續追問，“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淩曦準備好反擊的話一句都沒用上，頗有種憋悶之感。
“考功名。”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她臉上的神情雖然看起來很隨意，但放在膝上的雙手卻下意識地收緊。
淩曦已經做好了被淩宇堯責罵反駁的準備，誰知對方隻是沉默著思忖了片刻，隻是淡淡提醒了一句。
“將軍府的婚事記得退。”
淩曦收緊的拳頭捏得發疼，一股無名的怒火自胸口蔓延開來。
“就算我去退了婚，將軍府也瞧不上淩元沛！”
此話剛一出口，淩曦便後悔了。她死死咬住唇瓣，賭氣地瞪著淩宇堯。
然而對方的反應再次出乎她的預料，淩宇堯隻是不鹹不淡地瞥了她一眼，平靜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淩曦自詡聰慧會度人心，然而她此刻卻怎麼都猜不透淩宇堯的心思。
她抿著唇猶豫了片刻，還是忍不住追問道：“你為什麼不揭穿我的身份？你明知我是女子。”
“揭穿？”淩宇堯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你裝作男子是想當官，那當就是了。”
“可若是被發現了，就是欺君之罪！”
“那我就讓皇帝法外開恩，專門給你設個女官的職位。”
“……”
淩宇堯囂張狂妄的態度噎得淩曦說不出話來，她望著對方深邃的目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困惑。
當初母親和外公慘死，淩宇堯帶著剛出生的淩如光離開了蜀中，唯獨把自己這個女兒留下。
淩曦心中一直認為淩宇堯是重男輕女，故意遺棄了自己。她恨淩宇堯的絕情，發誓終有一日要讓淩府所有人付出代價！
可師傅在知道她的心思之後卻沉默了許久，既沒有讚同她的觀點，也沒有勸她放棄複仇，隻淡淡地說了一句話。
“對於淩宇堯這個人，你別用嘴巴問，別用耳朵聽，要用眼睛看。”
可是淩曦看不懂。
從淩宇堯的書房回到青竹苑，淩曦隻覺得渾身的力氣都用光了。
芷柔瞧著她情緒不對，便早早收拾了床鋪讓她休息。
淩曦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間回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的日子。
那時候母親和外公還在，加上師傅師娘的疼愛，她總是無憂無慮。直到那日她在師傅家中留宿，半夜卻在眾人的驚叫聲中醒來。
淩曦光著腳站在窗戶前，聽著院子裏的丫鬟們議論，說相隔一條街的許府著火了。她當時腦子嗡得一聲響，鞋都沒穿就往家的方向跑去。
然而衝天的大火以及趕來救火的人攔住了淩曦的去路。情急之時她想起了後門的歪脖子柳樹，於是熟稔地爬上了樹梢。
然而接下來看到的景象卻如同噩夢一般烙印在了淩曦的腦海中。
無數黑衣匪徒手持大刀馳騁在火海裏，斬瓜切菜一般將府內的丫鬟仆人們一一斬殺。
血色蔓延、慘叫聲四起、焦臭味不受控製地鑽進鼻腔當中。
熟悉的丫鬟就倒在柳樹邊的牆角下，黑衣人用長刀挑開她的衣衫，獰笑著壓了上去。
“小桃姐姐！”
淩曦看得血氣翻湧，鼓足勇氣準備跳下去和對方拚命。然而一雙大手卻從身後箍住了她的腰身。
淩曦被人強製拽下了柳樹，懷沽先生臉色陰沉的可以滴出水來，捂住她的嘴把她帶離了火場。
就在他們離開之後沒多久，黑衣人就斬殺了丫鬟小桃，順著柳樹翻出院牆。那時懷沽先生就抱著淩曦躲在街角的竹筐後麵，把她死死摁在懷中。
“別看，曦兒，別看。”
不知過了多久，許府上空升起一道信號煙火。
黑衣人終於放棄了對他們的尋找，提著刀匆匆離開。
懷沽先生這才抱著淩曦出來，可那時整個許府已經被火海吞噬，母親和外公也都死在了這些畜生的刀口之下。
母親死了，外公也死了。
唯一的弟弟和唐嬤嬤被淩宇堯帶去了京都，懷沽先生和師娘出麵幫著安排了葬禮。
淩曦跪在墓前給母親和外公燒紙，師娘抱著她心疼得直掉淚。
“曦兒，想哭就哭出來吧。”
火盆中散發出的灼人熱氣熏得她眼睛痛，但卻掉不出眼淚。
淩曦從此失去了哭泣的能力，在替母親和外公複仇之前，她沒資格哭！
“母親！”
淩曦豁然從床上坐起身來，滿身的汗水濕透了衣衫。
窗外的天色還暗著，時辰居然才來到醜時。
淩曦咽了口唾沫，覺得嗓子幹得很。她已經許多年沒有夢到過當年許府遭難的場景了。今日突然想起往事，多半是受到了淩宇堯的影響。
淩曦起身走到窗戶邊，靜靜看著淩府幽靜的夜景。
“管你什麼態度，淩府必須付出代價！”
驚醒之後，淩曦便失去了睡意。她沒有驚動芷柔，披了件衣衫獨自在府內閑逛。
誰知沒走多久，就瞧見兩名小廝推著板車從花園裏穿行而過，一邊走一邊嘀咕道。
“大晚上的居然給咱們安排這種運死人的差事，真是晦氣。”
“誒，我就奇怪了。白日裏老夫人分明說了饒小玉一命，她怎麼還自己想不通投井了？”
“老夫人都氣病了，就算死罪可免，活罪也夠她受的。況且這事還驚動了大理寺，夫人可惱怒得很呢。小玉就算活著，也沒好日子過。”
“行了行了，咱們趕緊把人拖到亂墳崗埋了，也好和夫人交差。”
淩曦閃身躲在回廊後的柱子後聽到了兩人的談話。
“小玉死了？”
她敏銳地嗅到了陰謀的味道，猜想宋嫣是怕淩宇堯提審小玉，再審出些什麼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