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時雙闕連甍垂鳳翼,三萬將門子弟聲勢顯赫。歸時山川滿目淚沾衣,袍澤手扶靈柩全軍縞素。共近七千北殿軍損折洛陽之戰中。另有囚徒兩千餘人麻衣披孝胸戴枷鎖踟躕在後。
魚之樂率親兵取道長安,再轉鳳翔節度軍鎮回歸靈州,恰與溫王同行。
韋三絕旌表奏章上首當其衝便是他的功績。皇帝並未有半分回應,倒下的恩旨內連他的名字都未曾出現。像是遺忘了還有殿前侯這個人一般。
沿途丞縣灑掃精舍,牲以太牢,設祭壇猊獸焚香。奉皇帝命令祭祀戰死烈士的英靈。
鞠成安暫代柴盧將軍職責,與溫王同進同出形影不離。
李元雍既存了閻王心腸,便處處刁難。每日裏讀書讀史規矩繁多,稍不留神即遭戒尺痛打。那三餐飯菜更是令人心存懼怕。溫王自己吃素以示虔誠,卻不禁絕身周侍衛食葷。
溫王本來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忽然轉了性子不再喜歡山珍海味。隨行禦廚掌案鵝掌鴨腿雞翅膀流水不絕,均是被斬成一段一段燉了清湯,寓意深刻滋味鮮明。
又命內侍殷勤布菜。說道這道蹄髈燒得好,肉骨酥爛鮮美,實乃禦廚精心炮製,鞠將軍來嚐一嚐;這熊掌魚唇雖然美味珍稀,但本王更喜歡這道骨肉穿心,清淡爽口更有嚼頭……
吃的鞠成安真是要暴病而亡了。
鞠成安涕淚四流道:“魚之樂。這般軟刀子磨人本將真是無福消受。再過幾日非要弑君不可。你且去,不過五日我定能追得上你。”
魚之樂伏於枕畔怏怏道:“滾。”
鞠成安指桑罵槐道:“還是不是兄弟。還是不是親兄弟。”
魚之樂抄起銀針漫天一撒。
鞠成安就地一閃滾出門外。
門外怒喝聲紛紛響起:“幹!混賬東西!紮到老子天靈蓋了!”
軍醫眼神陰沉,直勾勾看著魚之樂如驪山溫泉要燒沸流黃一般。魚之樂正頗不耐煩,怒道:“看什麼看。換好藥滾出去。”
軍醫陰測測一笑。慢條斯理取出一瓶藥酒,化開藥丸在他背上塗抹。
魚之樂脊背袒露,肌肉流暢腰身健美。詫異道:“這是你新製出的藥酒?往常年藥力霸道得很,能將人眼都燒紅,恨不得一路殺到鐵勒王庭。今天這藥感覺倒很舒服。定是你藏私,不肯獻給大將軍。”
軍醫笑道:“莫要向大將軍告發我,等會再給你好東西。”他從兜囊中翻翻撿撿,夾出兩枚藥丸沉吟半晌,似是遇到難以抉擇之事。
一邊自言自語道:“這……似是不大妥當……”
魚之樂隨手抄過倒入嘴中,說道:“還是這般婆婆媽媽。是個爺們就別在這嘰歪。吃完了。走。”
軍醫奸笑道:“還真是不大妥當。方才本軍醫就一直在想,不記得這藥丸是否跟藥酒力道相衝。還真是怕你頂不住。萬一你燒的眼紅,要當場把本軍醫給法辦了,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魚之樂目瞪口呆:“你給我吃的……”
軍醫道:“和合散麼,用麝香團的丸子。藥油是十麵埋伏。想當年魏晉南朝遍地斷袖,美男子肌膚生香,嘖嘖嘖……”
魚之樂:“……”
少頃一聲巨響,軍醫抱頭鼠竄。
溫王正默然站在門前。軍醫麵色變得極快,隨手將藥油塞到溫王手中,低聲道:“魚將軍大發雷霆。嫌棄本軍醫手勁太過粗魯,唉——需要勞煩殿下了。”
李元雍眼上傷口紅腫半退,為免失了儀態,仍舊覆著雪白鮫帕。視線半遮半掩。
秦無庸將木盤放到榻側,捧出一隻大海碗。
魚之樂道:“末將吃過晚飯了。”
秦無庸笑道:“這傍晚時辰怎能給侯爺送膳。是殿下惦念侯爺傷痛未愈,命禦廚燉了塞外黃鼠滋補湯。”
塞外黃鼠——這諷刺忒也絕妙。
魚之樂噙淚道:“末將真的不渴。”
李元雍坐在榻邊,說道:“是我給你灌下去。還是你自己喝。”
魚之樂別無選擇隻得一口口灌下去。陽氣太重他覺得自己要燃燒起來,燒的骨頭肌肉全部都成灰才能解了心頭的饑渴。
李元雍默不作聲,手上挑了藥油,一點一點沿著脊背打圈,逐漸滑向腰臀。
魚之樂身子微微一側,麵目潮紅道:“多謝殿下。這就行了。”
藥油滑潤。李元雍手一按住他的腰被他奮力阻擋。他視線不清慌忙躲避。手一滑觸到了那火熱的高昂的,不肯退卻的一處。
李元雍身體一僵倏然變色,魚之樂全身顏色好比那煮熟的螃蟹,熱騰騰的冒著熱氣。
他輕羅薄衫被扯開。袖子卷起衣領鬆鬆拉開,擋不住狼狽的迷惑與風情。
他麵頰含春,晶瑩肌膚暴露在外,一怒一顰均有動人心魄風姿,魚之樂心中快要煎熬殆盡。
李元雍觸到他滾燙肌膚。灼熱溫度也燒到了他的心底。
李元雍慢慢道:“昔日讀史書。良臣撰中寫道,齊景公麵容姣美瀟灑倜儻。出巡途中,有一個負責舉著羽翮扇的小官不停地注視著他,麵有愛慕。公大怒,想要殺掉他。相國晏嬰勸道:‘拒欲不道,惡愛不祥。雖使色君,於法不宜殺也。’齊景公聽後覺得很有道理,於是說道:‘惡然乎,若使沐浴,寡人將使抱背。’”
他聲音越來越低:“拒欲不道,惡愛不祥。今晚若使沐浴……不知殿前侯可使抱背否。”
暖色生香情意熏染。這番挑逗令久經風月的魚之樂麵紅耳赤。
他慌亂低頭,說道:“末將不敢。亦不能。”
李元雍深深喘氣,道:“你為何不敢。又為何不能。”
魚之樂幹巴巴回答:“末將惶恐。”
李元雍道:“你惶恐什麼?”
魚之樂道:“我不敢。”
李元雍道:“你為何……”
他來來回回俱是此句。李元雍反應過來他在敷衍,拒人千裏之外,假裝不解風情。
李元雍繼續輕聲誘哄:“明日一早,我進長安,你便繞過渭橋西出陽關,回歸朔方。既然後會無期,便是一夜歡好,有何不可。”
魚之樂看他溫煦笑容,秀麗臉龐平添幾分動人之姿。
魚之樂道:“我害怕。”
李元雍道:“我看不見。你來幫我。”
魚之樂身體向後一掙,幾乎將李元雍帶倒在床榻上。立刻被摟抱的更加緊密。李元雍長發傾瀉床側,白玉臉龐修長雙眉微微擰緊,我見猶憐。
他手指慢慢摸過他剛硬嘴唇,濃密眉毛。魚之樂眉目剛俊,長的原本,這樣好看。
他湊唇吻在他的唇上。唇齒之間暖香馥鬱。渡過一個香丸。
魚之樂問道:“是什麼……”
李元雍道:“麝香丸。”
魚之樂低聲道:“你是想要我的命……”
他手掌卡住他的脖頸,薄薄經脈在皮膚下不住躍動。李元雍雙眸輕顫背依床柱,濃密睫毛掩住無數情色。他呼吸沉濁後背細汗流淌。
魚之樂低低吐出一口滾燙的氣息,被蠱惑的失了魂智,側臉銜住他色如白玉的耳珠。
門外秦無庸道:“殿下。刑部尚書崔大人求見。”
魚之樂恍然驚醒,背後一身冷汗嘩然落下。
李元雍心中長歎。這人來的時機倒是真巧。他容不得魚之樂遲疑,也不容他退縮。但是隔著鮫帕他也能感到魚之樂的倉皇震驚,滾燙情潮潮水退去,如天塹的隔膜重又將他重重包裹。他一腔熱情驀然冷卻。
李元雍道:“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