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嘩變(下)

魚之樂慢慢後退,劇烈喘氣。

左明堂大喊:“放箭!”

箭雨再起!森冷鋒芒交錯而過,簌簌破空聲中長箭貫穿他肩胛骨,左明堂手臂無力,驚駭回頭:身後不知何時,有數百人縱隊已然伏擊!

他身周士兵不斷慘叫落地,馬匹吃驚,橫衝直撞。

神策軍千牛將鞠成安手據長弓,目光睥睨,冷冷道:“你竟敢擅闖甘露殿。”

左明堂目眥俱裂,喝道:“是你——你怎麼——”

鞠成安隨手一箭阻擋他出聲質詢。

左明堂俯身馬背躲開箭芒。他右臂鮮血流淌已然廢掉,左手抽出長刀策馬直奔魚之樂,後背大開斷了生念,一心要將殿前侯誅殺當場。

刀鋒轉瞬到眼前。魚之樂連連後退,狼狽衝突於亂馬奔騰之中,情急之中竟是躲避不開。

鞠成安眼疾手快探手取過三支長箭,上中下三路迅即發出,眼神狠烈,一箭直取左明堂後頸,一箭取他左手長刀,最後一箭,直奔魚之樂麵門而去。

長箭迅若奔雷瞬間透左明堂咽喉而出,激起無邊血霧。第二箭擊落他左手長刀,刀箭互斫向外飛出將左明堂身側一名騎兵半個頭顱削掉。

他緊緊盯著魚之樂就地一滾堪堪避開長箭。唇邊滑過一絲獰笑,冷冷下令道:“叛賊亂黨擅闖甘露殿,擾亂列祖列宗安寧,死不足惜。兒郎們,——與我殺!所有叛軍格殺勿論!”

左明堂一死,叛軍登時軍心渙散,無頭蒼蠅般成了神策軍刀下冤魂。

魚之樂趁著亂勢抱頭鼠竄,奔向甘露殿後殿。

他甫一轉過正殿回廊,便有箭簇叮叮鐺鐺跟在腳邊追殺而來。

後殿假山處成掎角之勢,數名叛軍持劍圍住李元雍。他身前散亂侍衛屍體,隻剩他一人驚恐而立。

所有人驚愕轉首,看著狼狽而來身上鮮血淋漓的殿前侯。

馬蹄聲聲緊追在後,長箭箭雨隨之鋪天蓋地迎麵落下,箭箭穿心而過,一名叛軍躲閃不及被釘在地上。

魚之樂滾到山石後,手中弓箭倏然飛起,砸向另一名叛亂侍衛身體。他未及躲閃一聲悶哼,頓時頭破血流昏暈倒地。

其餘眾人揮刀揮劍,已是撲了上來。

魚之樂手上再無兵器,成為魚肉任憑宰割。眾叛軍心中明白,殺了他李元雍再無倚仗,那便是大功一件!

魚之樂身形微側,左手從腰間劃過,衣衫散開腰帶微卷,抽出一柄寒光凜冽的軟劍!

殿前侯慣用的,竟然是左手!

他手中真正的兵器,是他腰間的軟劍!

長劍抖開冷冽光芒,劍身如綢緞波浪閃過,角度刁鑽,啪的卷住一人手腕,魚之樂向外收力,血光蓬然四濺,已將那人手腕削了下來!

那士兵慘叫著頓時昏死當場。

其餘叛軍相互看一眼心頭俱凜,明白魚之樂平日從不出手原來是留有後招,此番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眾人求生本能猛然爆發,都已殺紅了眼,隻求人多勢眾將魚之樂斬殺當場。

魚之樂手中軟劍如毒蛇吐信嘶嘶可怖,他麵上沉穩心中早已驚濤駭浪:鞠成安並未跟過來,那必然是受到阻擋!

如果不是——

前庭廝殺聲響成一片,壓住後院刀劍互斫刺耳聲音。

魚之樂身形遊弋,手中軟劍姿勢詭異,指東打西毫不能預料,他腳下又有摔跤功夫身形滑不溜丟,專踢人膝蓋之側,於這人多勢眾偏偏能牽引諸人相互掣肘。往往有人中招膝蓋一軟跪倒在地,便被自己人劍光掠過傷了性命。

魚之樂眼光六路耳聽八方,趁腳邊之人臨死阻擋之勢,身形遊離轉出戰場,他翻身撲向李元雍。

李元雍靠假山躲避自己,卻不知道他身後有人悄悄摸過來,向著毫無察覺的溫王,平平一劍刺出。

魚之樂擲出軟劍穿過李元雍發絲,穿透那人咽喉。李元雍驚駭回頭,正好看見那士兵仰麵倒地口噴鮮血而死。

腥熱血液濺了他一頭一身。那叛軍眼眸圓睜兀自死死盯著他,仿佛死不瞑目。

魚之樂撲到李元雍身前,豁然回頭,已是赤手空拳,僅憑肉身對住身前五人。

他衣衫已被鮮血浸透,尚有鮮血沿著袖口不斷滴落。手臂顫抖勉力難支,強弩之末再無可懼。

那五名叛軍隻消揮劍便可結果魚之樂性命,再殺掉李元雍,便可大功告成!

左右長劍同時揮出,魚之樂再無可避。

鞠成安悄然閃出,從叛軍身後笑道:“我救了你……兩次。”

他手中長弓平橫,五支長箭奔雷齊發,瞬間結果了五人性命。

魚之樂自那名死亡士兵喉頭抽出軟劍。劍刃破肉而出,血肉白骨猙獰,李元雍幾欲作嘔。

魚之樂以衣袖拭去劍身血汙,挑釁的看著鞠成安。

少年偏將摘下頭盔,扔掉弓箭。他急速走來,拎著魚之樂衣領,將他壓在假山,深深一個長吻。

魚之樂伸腳撞他腿彎,兩人巧妙翻身,鞠成安已被壓在了他身下。

他吻他,吻的肆無忌憚又麵色凶狠。少頃兩人唇分,眼神帶霧,銀絲半垂,已是氣喘籲籲。

鞠成安舌頭舔過嘴唇,眼中飽含情欲,手下不歇,伸到了他衣內。

魚之樂麵紅耳赤連連阻擋,掩住自己身體窘迫反應,幹幹說道:“別——別在這。此地危險,不宜久留。”

鞠成安似笑未笑看著他,隨手奪過軟劍,劍尖如毒蛇吐芒力道灌注其中,精光一閃,已然直直對準李元雍喉嚨。

情勢瞬間一變。

李元雍見魚之樂為他身犯險境心中劇顫。五人瞬間被殺又嚇到失神,未及躲閃,便被劍尖抵住晶瑩肌膚,隻消鞠成安手勢輕輕一送,便能當場了斷性命。

他心中驚駭也根本忘了躲閃。在這修羅屠場之上,遍地死屍之間,那二人竟然吻到了一處!

大逆不道!幹犯天倫!

他死死捂住自己口唇方能壓抑自己的驚叫。

鞠成安挑眉喝道:“蒼虞山下,第三輛馬車之中,坐著的,到底是何人?!”

李元雍臉色蒼白瞬間轉紅。他怒火更甚:“你這是何意?你敢質問我?莫非你與叛軍亂黨根本就是沆瀣一氣,想趁著叛軍作亂謀逆犯上,你想殺害本王?”

鞠成安獰笑道:“你以為我不敢?!”

魚之樂伸手握住他手腕,從他堅硬手掌中慢慢取下軟劍,幹巴巴說道:“別這樣。阿炎,別這樣。別——傷了和氣。”

鞠成安麵帶不虞冷冷看著魚之樂,嗤笑道:“你枉費心思,一路引叛軍到甘露殿,就是為了救這個無用之徒?”

李元雍暴怒,喝道:“你大膽!你這亂臣賊子,你敢對本王不敬!”

魚之樂捉襟見肘誰都不敢得罪,耳聽得廝殺聲仍然陣陣不休,太極宮火光衝天,不知外界情形到底如何。他皺眉說道:“阿炎,你不要做無謂之舉,先離開這裏。我們還要護送他去大明宮。”

鞠成安淺笑,英俊臉龐有無邊陰狠:“我們?魚之樂,你這番赤膽衷腸可表天地了。你好,你很好。”

魚之樂審視李元雍見他毫發無損,回首見鞠成安眼中已迸出殺氣,無奈說道:“我不是為了救他,隻是大將軍吩咐過,不要惹出滔天之罪,多生事端。他若是有何不測我終究脫不了幹係。這趟渾水,你趟不得。快走。”

鞠成安冷哼一聲,緊咬著唇,轉身怒道:“冠冕堂皇,不過是借口罷了。你莫以為我好欺哄——你到底還要招惹多少人?”

魚之樂緊隨在身後,也不爭辯,也不否認,竟是廟裏的泥胎菩薩沉默不言,將堂堂溫王說的就像跟他有私情一般!

李元雍麵紅耳赤。光天化日之下,這對奸夫*夫,將他當成了爭風吃醋的娼寮小倌!

他怒不可遏看著魚之樂,火氣直灼頭頂比那火焰衝天的太極宮不逞多讓,恨不得用那軟劍纏住他脖頸免得他胡說八道。他氣得五官都要扭曲,卻見那潑皮無賴也不分辯還他清白,還偷偷看了他一眼!

那一口氣便噎在胸口寒涼沉浮,如鋒利尖刀橫亙在心頭,他真想把他眼珠子剜出來!

鞠成安麵色高傲神情森冷,也不行禮也不跪安,大喇喇看了李元雍一眼,策馬在前直奔皇帝寢宮麟德殿。

李元雍毫不畏懼冷眼相對,狠狠還以顏色。

魚之樂轉身牽過馬匹,扶著李元雍上了馬,說道:“有鞠將軍護衛必然安全。咱們走,去上陽宮。”

李元雍心中忿怒,看他眉頭緊皺袖口血液不斷滴落,憤懣中夾雜隱傷,又不知如何宣泄,馬鞭炸響將他甩在身後,驅馬前行,帶領浩蕩雲羽衛前去勤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