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原本的笑意霎時僵在臉側，看著兩人無比親近的動作一時靜在原地。
沈知意鬆開握著毛筆的手，反手抓著河燈想從裴淮景手中抽出來，朝著年年示意一下：“剩下我來描就好，你得走了。”
裴淮景卻不鬆手，反伸手又抓住沈知意的手腕：“至少描好這一個，也不急在這一時。”
年年這會嘴角重又帶上笑意，點頭道：“沈姑娘不妨事，正好胤哥哥在一旁聽經，大約也要過些時候才來，我等等他好了。”
她說得輕描淡寫，偏生語氣裏又透著一股熟稔，聽著讓沈知意心裏莫名不舒坦。
不由手下動作也有些氣，隻把那花燈一翻，起身道：“那裴將軍描著吧。”
裴淮景一愣，看著沈知意徑自往外走的身影正想開口，就看到遠處小沙彌拎著一個食盒走來。
到了沈知意眼前，朝著她做了個合十禮，方才道：“沈小姐，靈紋住持讓我送些素齋過來，讓我叮囑您，河燈不急著做，難得來鎮國寺一趟，可以多在寺廟裏轉轉。”
沈知意接過食盒，笑著回了一禮：“難為住持掛心。”
她分明笑得溫柔，卻有一股被嬌養的如玫瑰一般搖搖欲墜的嬌憨，小沙彌將將十一二歲的年紀，哪裏見過這般天香國色，登時垂著頭，耳朵紅了個透。
“還未請問小師父法號？”
小沙彌忙結結巴巴道：“我，我叫空明！”
沈知意點點頭，應道：“多謝空明師父專程跑一趟了。”
空明婆娑著他愈發紅透的耳朵，羞的左眼眼尾的黑痣都鮮亮了起來，又朝著沈知意合十拜了拜，才不好意思地跑開。
沈知意拎著食盒轉身，正撞上年年還未收起的探究的眼神，“沈姑娘是經常來鎮國寺嗎，似乎與靈紋住持關係極好，今天胤哥哥也想找靈紋住持解簽，但是她說身子不適，推掉了。”
這話問的巧妙，沈知意卻自然地笑了笑：“我祖母在京城時，與靈紋住持是至交好友，難免對我多些關照。”
說罷，沈知意自顧自拎著食盒進房間拆開，打開一瞧，裏頭擺著五件素菜，都不是什麼難見的稀罕物，隻是鎮國寺的燒菜師傅費了心思，一個個做得極為精致，瞧著倒是讓人不忍動筷子了。
沈知意拿著筷子，卻抬頭看向年年笑道：“年年姑娘可要用些？”
年年淡笑道：“今日慧明方丈專程招待我與胤哥哥一起用了午膳，多謝沈姑娘好意了。”
沈知意伸出手指戳了戳裴淮景的肩膀，等他轉頭方才道：“你呢？忙活了一路，也沒瞧見你吃什麼東西。”
裴淮景這會倒確實餓了起來，湊過去看著食盒裏各色菜式色香味俱全，忍不住指著一個果子道：“這是什麼，聞著好香！”
他本意是想得了沈知意的允許，能拿一個墊墊饑便罷，未曾想話音剛落，沈知意便夾了一個果子遞到裴淮景嘴邊。
隨意道：“我也沒嚐過這道菜式，你替我試試。”
裴淮景一愣，看在湊到嘴邊的果子，還沒反應過來，已經上嘴咬了一口。
“好吃嗎？”
裴淮景愣愣地點頭，“嗯……”
沈知意沒好氣地道：“那你自己拿筷子夾，怎麼還要我喂你不成，裴少爺？”
她把筷子一遞，裴淮景方才手忙腳亂地接過筷子，夾著那半塊被自己咬過的果子，吃得慢吞吞，已然品不出滋味，腦子裏不斷閃回沈知意自然喂自己的那一口。
年年站在一邊，抓著裙擺，麵上仍舊如同進門一般神色淡淡，但是眼底那股笑意已經全然褪去，盯著正在安靜用膳的沈知意，心裏有一股說不清的煩悶。
等到兩人吃得七七八八，那頭謝胤也派人來找年年，裴淮景把手裏疊好的河燈放在桌上，又朝著沈知意看了一眼。
不等他開口，沈知意先笑著道：“小裴將軍慢走不送，等改日廟會，有機會一起放河燈。”
裴淮景一愣，看著她笑盈盈的模樣，咳嗽了一聲：“好。”
頓了頓，他突然湊近了沈知意一步，又不到壓迫的地步，低低問了一句：“你怎麼不像之前那樣，叫我裴哥哥了？”
說完不等沈知意反應過來，轉身大步走出房門，留下被問懵的沈知意留在原地，一點一點燒紅了耳廓。
等到幾人的身影消失，翠微方才關上門，湊到沈知意身側斟酌著半天沒敢吭聲。
“想問什麼就問，我什麼時候責怪過你？”
沈知意擺弄著裴淮景剛剛留下來的河燈，看著被他不熟練的手藝糊得歪七扭八的蓮花燈，臉上有些哭笑不得。
“小姐，那位年年姑娘，就是傳聞中跟裴將軍關係匪淺，鬧得裴將軍要跟你退婚的那一位嗎？”
沈知意點了點頭，表情理所應當：“對呀，是不是一位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翠微臉瞬間皺成一團，“那位小姐瞧著便不好惹，說話也好像跟裴將軍很親密一樣，明明小姐你才是裴將軍的未婚妻，她當著你的麵這般親密，實在是太不成體統了！”
她越說越氣，“我方才還看見太子對她也非同一般，明明太子也有未婚妻了，她怎麼能總是跟這些男子不清不楚，一個女子，不怕日後落人話柄嗎？”
“翠微！”
沈知意突然嗬斥一聲，嚇得翠微一抖，立刻驚慌地看著沈知意，眼裏帶著無措。
知道這個丫頭也隻是一心為了自己好，沈知意歎了口氣，隻淡淡道：“那要怪的也不能隻怪她，難不成她還能逼著太子帶她來鎮國寺遊玩不成？男子多薄幸，若非時勢所逼，我也不願在這……”
她突然打住話頭，轉頭看著翠微道：“我不是責怪你，隻是想著這些日子京裏我的風言風語漫天，想想我自己都受不住，咱們又何必也要去做那般刻薄之人？就算她有何心思，隻要沒有現在害到咱們頭上，犯不著惡語相向，咱們不怕事，卻也不惹事。”
翠微垂著頭，半晌囁嚅著道：“小姐我知道了。”
沈知意伸手拉了拉她袖口：“好了，快幫我做河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