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不漲了,一開始大家還沒什麼反應,可是一兩秒後,又突然爆發出熱烈的歡呼。
雨停了,不漲了,說明什麼,這次的災禍過去了?
“大家先不要高興過早,水位線沒下去之前,都要在這裏避難,吃食不會讓你們挨餓,隻要安靜聽話即可。”
崔堇娘雖然知道隻要撐過這一波,其實災禍也就過去了,可還是讓百姓們多留意一陣。
畢竟現在和前世很多事情已經不同,小心駛得萬年船。
“崔娘子,我們都聽你的,再說現在就是回去也沒什麼好做的,不如在這裏舒坦。”
“就是就是,好吃好喝的供著,也不用早早的起來排隊,比之前都過的好。”
這次大家不敢再質疑崔堇娘,一個個善解人意的很,還紛紛找出理由。
聽著“善解人意”的說辭,崔堇娘勾勾嘴唇往外走去,既然水位不漲了,她倒要去看看曾經奪走他們一家人幸福的源頭。
天空漸漸放晴,露出了久違的湛藍,街道上沒有行人,最多隻有三三兩兩查看的將士們。
他們看到崔堇娘雖然詫異但卻沒阻止,畢竟這些日子沒有她幫忙處理城中各種瑣事,不可能如此順利的將人都清散。
而且,他們所知的崔娘子並不是冒失之人,全都點頭打個招呼便匆匆接著巡邏。
泥濘的街頭,林立著雨水衝刷過清新的牌匾,崔堇娘一步步走過,腦子裏浮現出各種畫麵。
這個鎮子,她住了七年,酸甜苦辣個中滋味都嚐過,她的幸福是從這裏開始,也從這裏結束。
伸手撫摸著街角的一根柱子,她和李慕第一次上街的時候,因為身體沒恢複好,腳步虛浮,不小心就要撞上去,結果腰上一緊,卻跌進一個溫暖結實的懷抱。
下意識抬起頭,就看進那雙明亮又溫柔的眼眸中,從此之後,便再也拔不出來。
還有不遠處的一塊空地上,曾經李慕為了給懷孕的崔堇娘買心心念念的蜜棗糕,而一大早就過來等著,等到那大娘出攤直接買了兩大份給她吃。
到了河邊的那排楊柳樹,他們最後一次全家遊玩,就是這裏,當時冰雪融化景色也不好看,但李慕說等過陣子風大的時候一起放紙鳶……
可現在都夏季了,那個說要一起放紙鳶的人卻食言了。
“嘩嘩嘩!”
崔堇娘走到堤壩的最頂端,腳下是奔湧而過的河水,似乎是因為被阻擋而沒有徹底的傾瀉出來,時不時會衝上來一些水花,帶代表著被阻攔的憤怒。
此時她的鞋襪早就濕透了,裙邊也都是汙泥,黏糊糊的沾在腿上,很不舒服。
但崔堇娘卻沒有感知似的,一雙精致絕美的眼眸此刻卻像是沒了神采似的癡癡望著江水。
因為水災,上輩子她流離失所,痛失所愛,骨肉分離,沒想到這輩子竟然能有機會站在堤壩上看著水流而過。
沉浸在自我世界裏的崔堇娘,伸手將束好的頭發拆下來一縷,拿出袖子裏防身的匕首輕輕割斷。
蒼白纖細的手指間,捏著烏黑的青絲,堤壩上的風有些大,吹的她裙擺翻飛好似要隨風而去似的。
“以後,我會帶著慕郎和風郎思娘好好過,上輩子的崔堇娘,你安息吧。”
喃喃的說完,崔堇娘鬆開手指,將那縷頭發投入水中。
從此後,每一天都是和上輩子完全不同的人生,她也該往前看不能沉浸在悲痛的回憶中。
那縷頭發,就當是和前世的自己割裂吧。
散了頭發,崔堇娘的心口好像是有什麼鬆動了似的,總覺得沒那麼壓抑了。
又站了一會,等到太陽徹底升起照的她快睜不開眼睛,這才慢悠悠的往下走。
等到離開後,負責巡邏的士兵們都有些好奇崔堇娘在上麵幹什麼,但是也都看到她剪了一縷頭發扔進水裏。
而後的發展和崔堇娘所知的一模一樣,水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退了下去,到了第二天已經回歸到本來的河壩高度,看來隻要再一天就能恢複原樣。
百姓們被允許在午時的時候去看看,大家都紛紛在堤壩處小心觀看。
“謝天謝地,這次真的保住了,我們的莊稼有救了,我們的家也有救了。”
上次的水災雖然讓莊稼減產,但也不會絕收,如果再來一次就不一定是什麼後果。
也許老天爺真的聽到他們的禱告,沒讓大家陷入絕境。
有了希望,百姓們的情緒也得到舒緩,不再愁眉不展,說話時眼睛裏也有了亮光。
人就是這樣,隻要給他們一點希望,就能堅持的走下去。
知道不會再有水災,崔堇娘就沒再去過堤壩,而是更加嚴格的管理各種支出和賑災的事宜。
有的事情越到最後越不能掉以輕心,尤其是這種關乎全鎮居民的。
細細想著上輩子有關災後重建的事情,崔堇娘挑燈擬了一些建議,比如集中重建房屋,比如申請減稅,讓百姓們能休養生息兩年……
雖然這次的水災沒有上輩子那麼嚴重,但是也得到上達天聽的程度,隻要聖人看到減稅的建議,一定會同意的。
而這些,當然都得是王榮軒去說,所以這些厚厚的信紙不到一天的功夫就送到大南郡這位的手上。
“哎呦,真是我王家的好表妹,我正愁後續的事情幹什麼呢,她就給我安排明白了。”
王榮軒看著日漸消退的洪水,心中大喜,但是隨後又煩躁的扯頭發,帶兵打仗他會,可是災後該幹嘛他完全沒經驗。
正想著要不要把那些富紳都叫來問問,結果崔堇娘就和及時雨似的送信來,頓時開心的手舞足蹈。
讓本就休息不好帶著三分憔悴的臉上,增加了七分的癲狂。
“咱們將軍不會因為賑災的事情,急瘋了吧?”
門外的親兵看著屋裏的王榮軒,上竄下跳和猴子似的,頓時有些害怕。
都有種想要叫人去找大夫的衝動,不過還好,王榮軒沒“瘋”多一會就恢複正常,跪坐再桌案前研磨開始寫奏折,一邊寫一邊哈哈大笑。
真不愧是自家表妹,哎呀……回頭他得趕緊給族裏寫信,讓人來接走,這麼大的福星可不能流落在外。
等表妹回族地,就把姨母也接回來,到時候她們母女相見,一定會想起所有事情的。
這般想著,王榮軒就更加充滿幹勁,時不時還嚎兩聲。
“不行,還是得請大夫來,咱們將軍真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