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堇娘提著裙擺趕到家的時候,就看到家裏濃煙滾滾,好多鄰居都在幫忙救火,一盆盆的水衝著燒毀的窗戶潑去,人頭攢動的讓場麵更加混亂。
兩個孩子和昏迷的李慕就坐在泥濘的院子裏,他們渾身濕透,縮成一團在這個春寒料峭的季節裏瑟瑟發抖。
五歲的風郎是最慘的,唇角烏青,額頭更是腫了個大包,頭發淩亂還有大半截都被燒焦了。
而三歲的思娘雖然沒受傷,卻也受到不少的驚嚇。
髒兮兮的臉蛋上隻有淚水流過的地方露出蒼白的膚色,小手緊緊的抓著兄長和阿耶的衣襟,連睜開眼睛都不敢。
“風郎,思娘,這是怎麼了?我走的時候還好好的?”
崔堇娘快走幾步將兩個孩子擁入懷中,入手一片冰涼,也不知道他們忍了多久。
“嗚嗚嗚,阿娘,我好害怕!阿兄被人打的好慘,他們還說要把思娘賣到窯子裏……”
終於看到阿娘回來,思娘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哇得一聲就哭了出來,癟著嘴眼淚劈裏啪啦的往下流。
風郎雖然沒有妹妹哭的厲害,卻也咬著嘴唇貼在阿娘的肩膀上,顫抖的身體出賣了此刻他惶恐的內心。
崔堇娘一邊安慰兩個孩子,一邊聽著鄰居們七嘴八舌的解釋,這才拚湊出事情發生的經過。
原來崔堇娘又是要債又是賣絹帛又是買各種東西,紅火的日子肯定會讓不少人嫉妒眼紅。
這不趁著她不在家的功夫,不遠處鄧家的兩個半大小子就翻了進來,想要偷點什麼值錢的東西。
正好被外出倒水的風郎給看到,他也認識這兩個平日裏偷雞摸狗的小混蛋,知道自己跑不了,扭身就及時把房門給鎖住了。
“呦,這小東西還挺聰明,識相的你就把門打開給我們哥倆找點值錢的玩意自然會走。
如若不然,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麵對他們的威脅,風郎自然緊張害怕,可想到屋子裏的妹妹和阿耶,還有阿娘的囑咐,他咬牙堅定的搖頭。
“趕緊離開,不然我阿娘回來絕對不饒你們。”
這些日子崔堇娘早起貪黑,為這個家忙碌操心都在風郎的眼裏,他不能再讓家裏的東西少了。
“你阿娘回來能怎樣,不就是仗著幾分姿色賣弄風騷,別以為那些男人捧著就真是人物了。
等你們阿耶那個短命鬼死了,她就立馬改嫁把你們都給扔了,哼,到時候你連要飯花子都不如,你妹妹更得被賣進窯子讓人玩的貨。”
風郎不懂什麼是窯子,什麼是讓人玩,但卻知道他們在說阿娘和妹妹的壞話,當即氣憤的也顧不得許多,撿起邊上的石頭就扔過去。
兩人看他還挺凶,就衝過去揍他,風郎人小沒勝算,卻也氣性大,直接學著崔堇娘之前的樣子,死死咬住一人的手就不撒口。
任由他們怎麼哀嚎捶打就是不鬆,也是因為這樣的爭吵,鄰居們察覺不對趕緊過來。
“你們兩個小兔崽子還不趕緊停手。”
兩個小子一看來救兵非常的不甘心,錢沒偷到反而被這麼個小王八蛋給咬的夠嗆,當下心頭發狠,掏出火折子就吹亮了。
“你和你們一家爛命,都去死吧。”
把風郎踹到一邊,便直接將糊窗戶的綾給點燃。
天幹物燥的春季,加上這裏的房屋結構大多是木質的,火勢就像猛獸一般席卷過來,根本不給人反應的機會。
頃刻間火舌便把窗戶吞噬,風郎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來,一看這個架勢,立馬踉蹌著去開房門,拽著過來救火的大人去救妹妹和阿耶。
“哎呦,堇娘啊,你可不知道,你家風郎被打的多可憐,才五歲的孩子就敢衝進火房救人,以後絕對和你家大郎一樣仁義又勇敢。”
“可不是麼,小手都被燙起泡還死死抱著錢匣子,嘖嘖,我家的那幾個小皮猴能有風郎一般懂事,我就燒高香了。”
聽著大家對風郎的誇讚,崔堇娘身體顫抖的更厲害,她差點再次失去丈夫和兒女。
尤其是風郎,才那麼點點大,怎麼受得了人拳打腳踢的。
“風郎,我的好兒子,一定很疼吧,”崔堇娘心疼的雙眼通紅,顫抖著雙手撫摸著他紅腫的額頭“都是阿娘不好,如果阿娘在家你也不會這樣。”
“阿娘,我不疼,家裏的東西一點沒丟,”風郎將錢匣子遞給崔堇娘,強忍著疼痛顫抖著嘴唇擠出一絲笑容“我答應過你要保護阿耶和思娘的,我做到了。”
小奶娃盡管渾身是傷,卻依舊為能守住和阿娘的約定而覺得自豪,那和丈夫如出一轍的臉更是讓她心疼的呼吸困難。
她最近忙昏頭,竟然忘了上輩子就是那兩個小畜生翻進院子,不僅用彈弓將她給打暈,還偷走了他們唯一值錢的東西。
可憐崔堇娘上門去討要,卻被他們的母親謾罵一番打了出來,以至於在洪災還沒開始,就已經帶著孩子們饑一頓飽一頓。
後來更是因為身無分文而寸步難行,前世的崔堇娘落得悲慘下場,這些人全都有份。
本來想著慢慢收拾的,可是沒想到他們卻迫不及待的撞過來。
“勞煩嫂子幫忙照看下我家大郎和孩子們,我要去為風郎討個公道。”
崔堇娘的胸口恨意翻湧,眼睛也猩紅一片,如果要是再不發泄點什麼,她確定自己一定會瘋掉。
既然自己都瘋了,別人也別想好,崔堇娘說完就拎著院子裏的長柄斧頭跑出去,那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任誰看了都知道是要找罪魁禍首拚命。
“鄧四郎,鄧五郎,給老娘滾出來,敢燒我家的房子就別裝縮頭烏龜,今天你們不給我兒一個交代,我崔堇娘三個字就倒著寫。”
兩家其實離著並不遠,崔堇娘過來的時候明顯他們做賊心虛的躲起來,院子裏一個人都沒有。
但是不要緊,她既然來了,就沒想著讓鄧家好過,人不出來沒關係,掄起斧頭就開始打砸。
壘好的雞圈被砸開,裝滿水大缸砸碎,手臂粗的晾衣杆砸斷,裝滿糧食的穀倉砸穿……恨不得路過一隻狗都能被扇一巴掌。
院子裏雞飛狗跳,一片混亂,崔堇娘不僅不停手,還越來越興奮。
“哎呦,崔堇娘你這個天殺的,你是要把我家給拆了麼?”
也許是實在心疼家被拆成這樣,鄧大嫂從屋子裏跑出來,看到如同土匪洗劫一樣的院子,氣憤的直拍大腿。
“不過是孩子玩笑你何苦這般咄咄逼人,我家四郎五郎年紀小不懂事,難道你還要把他們殺了不成?
再說了,一個巴掌拍不響,如果不是你家風郎咬了我家四郎,又怎麼會燒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