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堇娘,你休要胡說,這是我兒子的家,律法都說要贍養父母,我怎地就成強盜了?”
李唐氏先是一愣,而後怒不可遏的叉腰指責崔堇娘,從沒聽說老娘到兒子家拿東西犯法。
“話可不是這麼說,今日街坊鄰居都在,我便徹底和您算算,”崔堇娘攬著兒女將身體站的筆直,語氣不卑不亢“當初我們分家,您為了不讓我們多拿東西直接寫了斷絕關係的文書。
而後每個月出錢償還您的養育之恩,如今您把我家裏十幾匹絹帛都搶走,除去約定的三匹,其餘的可都是您強搶的。
不僅如此您還傷我兒女,我國律法十匹及傷人者,絞,婆母,我要告的就是這部分的罪責。”
上輩子崔堇娘軟弱可欺,任由婆母將東西搶走卻沒辦法討要回來,如今她經曆各種痛苦磨難,早就將臉皮扔到九霄雲外,深知當年的自己有多可憐可恨。
這次,她要化身成地獄裏的惡鬼,有仇報仇有冤報冤,讓九幽業火把所有人都焚燒殆盡才好。
一番據理力爭,鄰居們也覺得是這麼回事,本來每月三匹絹帛定好的,如今李唐氏跑來將值錢的都搶走,可不就是盜匪麼。
不對,就是盜匪也知道救命錢不搶,這老賊婆連盜匪都不如。
“哼,崔堇娘,你真當我是三歲小兒好糊弄,你一個兒媳婦告婆婆是要挨板子的,不就是想把東西要回去嚇唬我,呸,你倒是去告啊,看到時候是我先被絞還是你先被打死。”
龍安國注重孝道,如果有人狀告父母長輩,不論對錯報官之時就得先挨五板子以儆效尤。
這也是李唐氏的依仗,就崔堇娘那纖細瘦弱的樣子,別說五板子,就是三板子都能去掉半條命。
可誰知,崔堇娘卻毫不猶豫的點頭同意了。
“您把值錢的都拿走,就是要斷了我們一家的生路,那和死了有什麼區別,不過是五板子,堇娘如何受不得。
風郎,思娘,咱們拉著你們阿耶去縣衙門告狀,我倒要問問縣令大老爺這般強擄財產還毆打兒媳孫子孫女到底算不算強盜。
如果連縣令都覺得婆母是對的,我崔堇娘就自認倒黴,帶著一家子投河自盡也省得再白受苦楚。”
崔堇娘拉著一對兒女往屋裏走,沒一會就吃力地拽著一扇門板出來,臉色灰白昏迷不醒的李家大郎被她用布條綁起來,又蓋上厚厚的被子,饒是遮得嚴實,街坊們也看到他的慘狀。
短短幾日的功夫,往常豐神俊朗樂善好施的翩翩郎君,如今頭上纏著繃帶消瘦到脫相,看的街坊們唏噓不已,有接受過他恩惠的更是紅了眼眶過去幫忙。
“多謝各位的好意,堇娘心領了,隻是狀告婆母這事傳出去到底有損名聲,還是別讓各位沾了晦氣。”
崔堇娘神色感激的對著大家盈盈一禮,明明那麼瘦弱需要幫助卻還不想拖累別人,反而讓壁上觀的街坊們心裏過意不去。
她並沒有耽擱太久,說完就重新調整姿勢,幾十斤的實木門板加上成年男子重量的李家大郎,崔堇娘每走一步都很艱難。
粗糙的麻繩深深鑲嵌進她的肩膀裏,平時為了織布而保養得宜的雙手也被勒得鮮血淋漓,血水順著纖維慢慢暈染看著更加恐怖,可她依舊一聲不吭死咬著嘴唇往前走。
“阿娘,我們也來幫忙。”
兩個小奶娃看著崔堇娘那麼辛苦,也都非常懂事的跑過來幫忙,他們拉不動就撅著小屁股去推,用盡全力憋得滿臉通紅。
門板和地麵摩擦出深深地轍印,崔堇娘在前麵累得氣喘籲籲卻咬牙前進,兩個孩子分外貼心,時不時還會給將阿耶搖晃的頭擺正。
這樣的情景任誰看了不心酸同情,很多人都不忍再看。
“呀,李家大朗哭了,”有眼神好的一說,大家都紛紛圍了過來“造孽啊,老天爺開開眼,讓李家大郎醒醒救救這一家人吧。”
李家大郎樣貌剛毅俊朗,如今臉色蒼白憔悴,眼尾還緩緩流下淚水,那種破碎脆弱的反差讓大家心中震撼。
崔堇娘趕緊跑過來,用滿是鮮血的雙手顫巍巍的撫去他眼角的淚滴,明明委屈的想哭卻死咬著牙忍住,隻哽咽地柔聲呼喚著丈夫的名字。
“慕郎,我就知道你能聽到我說話,你別怕,就算傾家蕩產砸鍋賣鐵我也會救你,風郎思娘照顧好阿耶,咱們告狀去。”
崔堇娘胡亂擦了一把眼淚,就繼續要往前走,這滿身苦楚卻堅定忠貞的做派深深感動了大家,再看看邊上賊眉鼠眼囂張跋扈的李唐氏,街坊們的憤怒瞬間達到頂點。
“堇娘,我們都隨你去,什麼晦不晦氣的,大郎於我們都有恩情,如今若是對你們袖手旁觀,日後哪裏還有臉麵再見他。
而且我們還能幫你作證,那老賊婆為母不慈,總是苛待你們,每次來都偷東西我們可都看得真真的,等你挨了五板子,說不了的話我們幫你說。”
崔堇娘麵對大家的支持,微紅著眼眶表示感謝,並且表示一定不辜負大家的期待,哪怕就是被打殘也要遞狀紙。
“走,走!天下有公道,就不信那縣令還能不分是非。”
街坊們一擁而上,幾個壯年將門板抬起來,又有兩個嬸子扶著脫力的崔堇娘,抱孩子的抱孩子,帶路的帶路,一群人呼呼喝喝的就要去縣衙告狀。
“你,你們停下,不許去。”
剛才還囂張強自鎮定的李唐氏再也裝不下去,眼看著事情越鬧越大,滿眼慌亂的跑過去張開雙臂攔住他們。
“這隻是我們的家事,和你們這些外人有什麼相幹,就算是去縣衙也照樣難斷家務事,我就是來我兒子家拿孝敬錢,憑甚說我強盜,我真是冤枉啊。”
李唐氏見硬的不行,就幹脆一屁股坐地上撒潑耍賴,企圖用李大郎母親的身份來道德綁架,看著眾人遲疑的態度,崔堇娘眼底閃過寒芒,前世她就被這樣死死拿捏,如今可再不能了。
於是下一秒,她撲倒在丈夫身邊,將一雙兒女攬入懷中哭的淒美哀絕,大滴大滴的眼淚如斷線珍珠落下,砸在李家大郎的臉上,此時已經分不清是一人哭還是兩人哭,讓人心酸又無助。
“慕郎,我知你是至孝之人,可婆母欺我們至此,如果不去告狀我們一家都得餓死,嗚嗚嗚,我隻想讓你活著,讓咱們的兒女健康長大。
婆母,你口口聲聲說是慕郎的母親,可為何要這般無情,對待小叔卻是無盡關懷,我一個婦道人家是沒用,但如果您非要搶走我們家的東西,那我豁出命也要討個公道。”
崔堇娘說完就又要拉門板往衙門去,看著她一家四口這麼可憐,周圍的街坊們氣的不行,有脾氣爆的擼著袖子就衝過來要揍李唐氏。
“殺人啦,打人啦!”李唐氏一見情況不好,一溜煙爬起來,連東西也不要了就灰溜溜逃跑“崔堇娘你個小娼婦,你給我等著,回頭看我怎麼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