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承安在她麵前坐下,難得溫柔道,“棠芝,你想通了是不是?”
“你姐姐寬容大度,隻要你讓淩鶴把她放了,之後再跟伯父伯母好好認錯……他們定不會怪你的,我們的婚事,也能照常。”
宋承安說得篤定,語氣恍若施舍。
“認錯?宋二公子大約是誤會了,今日請你來,是來看戲的。”謝棠芝幾乎壓不住,唇角嘲諷的笑。
“什麼看戲?”宋承安一愣。
謝棠芝沒說話,朝外抬了抬下巴。
宋承安下意識順著她的目光往四周看。
此時已經有不少人注意到了這邊,一看到他,眾百姓目光都變得古怪起來。
“這不是宋家那位二公子嗎?今日,該不會又是剛從那大理寺天牢裏出來吧?”
“聽聞他與謝家那位大小姐,十分情深義重呢!”
“嘖嘖……連自己未婚妻的姐姐都能看上,宋家說什麼鼎盛世家,依我看,家風也不過如此!”
底下有竊竊私語的聲音響起。
這些人仗著樓裏熱鬧,難以被注意,低聲討論得熱火朝天。
宋承安聽了七八分,臉色頓時沉下去。
他一拍桌就要起身。
“怎麼?二公子是想在這個時候,當眾發難麼?”女子冷淡的聲音響起。
宋承安驟然回神,麵色鐵青,“他們這都是胡言!無稽之談!”
“是不是胡言,你自己心裏應該更清楚吧……這些日子來,到底出入了天牢多少次,在牢裏,又是如何與謝禾霜濃情蜜意的?”
“我那是顧惜禾霜身子虛弱,去給她送些被褥和吃食!”
“送被褥,還要抱在一起麼?”謝棠芝嗤笑問。
宋承安驀然瞪大眼,有些心虛,“你、你怎知……”
那日去看謝禾霜,那小姑娘哭著跟他說害怕,撲到他懷裏尋求安慰。
他也是一時不忍,才……
“不僅我知道,你們二人情深義重的舉措,大約很快就會傳遍整個京都了。”謝棠芝悠悠道。
“那都是誤會!棠芝,你——”宋承安急切地要說什麼。
卻被女子打斷,“是不是誤會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說,此事若被參奏到聖上麵前,宋家,會是什麼結果?”
宋家是世家,根基頗深,自不會因為這點事倒台。
可一旦有了把柄,一直暗中蟄伏的對手們,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到時候,當真萬不得已,指不定,他這個二公子也會被放棄……
畢竟,宋家的嫡子,可不是隻有一個。
宋承安神色愈沉,眸底有幾分慌亂閃過。
他緊盯著眼前女子,覺得自己已經看不透她了,“棠芝,你我青梅竹馬,就非得鬧到這個地步嗎?”
“我都說了,先前的事,我可以不計較!”
“你不計較?”謝棠芝冷笑,語氣驟然淩厲。
“你與我的嫡姐勾搭成奸,負我辱我,你有什麼資格計較?!”
宋承安被她嚇得有些懵了。
“該計較的人是我才對,如今我沒有立即讓人把消息大肆宣揚出去,已經是顧念多年情分了。”謝棠芝放輕了聲音,說出的話,卻毫不留情。
宋承安一下咬緊了牙關,“你到底想怎麼樣!”
“很簡單——”謝棠芝紅唇輕啟。
“退婚。”
安排了那麼多,她等的就是這一刻。
上天垂憐,讓她重活一世,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和這等垃圾撇清關係。
“不可能!”宋承安幾乎想也不想。
“我不是在與你商量。”謝棠芝輕描淡寫的,把退婚書推到他麵前。
“要麼簽字畫押,要麼……”
後麵的話,謝棠芝沒有繼續說,隻是抬頭看著他。
宋承安讀懂了她眼底的意思,一時間,整個人如墜冰窖。
全身上下都被寒意滲透。
他低頭看了看那退婚書,伸手準備去拿朱砂盒,臨了又克製地收回,不死心地看著她,“棠芝,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當真要變成這樣嗎?”
他不明白,分明隻是一件小事,為何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感情?難道不是,這些年來你對我肆意利用,招之則來揮之則去麼?你覺得,我們間有什麼感情?”謝棠芝嘲弄著反問。
宋承安一噎。
“畫押吧。”謝棠芝皮笑肉不笑地催促。
待他在角落按下手印,謝棠芝心滿意足地將其收回,一瞬間,仿佛卸下了一大擔子。
心情都美妙了許多。
宋承安眼看著她眉目舒展,心裏隻覺憋悶不是滋味,正要說話,“你……”
“完事了?”這時,另一道清寒的男聲橫插進來,打斷了他。
抬眼間,淩鶴已經走至小姑娘身邊,垂首,麵容溫和地看著她。
“是啊!”謝棠芝點點頭,邀功似的把退婚書在他麵前攤開。
“我早說過,我可以處置好。”
小姑娘眼中帶著幾分狡黠,似乎是在催促暗示對方,給出誇獎。
淩鶴忍不住笑笑,唇角挑起好看的弧度,“真厲害。”
“我們回去吧。”
他繞到後方,親自推動小姑娘身下的輪椅,帶著她離開。
“方才可吃了東西?”一邊走遠,淩鶴一邊問她。
“吃不下……”
“那,先帶你去用午飯?”
“好啊!”
兩人愉快地達成共識。
淩鶴故意嘲笑了她兩句,“京中閨閣小姐裏,怕都挑不出第二個,比你更愛吃的。”
“那我便是最特別的一個。”謝棠芝毫不在意,抬頭看著他笑。
兩人語氣輕快,氣氛融洽。
小姑娘在看到淩鶴時,一身尖利的堅冰利刃,仿若都化成了水。
眼眸裏隻剩溫柔和雀躍。
和與他針鋒相對,毫不留情的模樣,判若兩人。
宋承安坐在原處,呆呆看著,心裏沒有征兆地刺痛起來。
曾幾何時,小姑娘這般燦爛嬌俏的笑容,隻會對他綻放。
而現在,好似一切都不一樣了。
那份獨一無二的情誼不見了,留給他的,唯有一紙退婚書。
難道,真是他做錯了嗎?
……
馬車停在謝府門口,將一個女子放了下來。
謝家夫婦趕忙上前去攙扶接住她。
謝夫人上下打量著麵色慘白虛弱的女子,心疼得眼淚婆娑,“禾霜,我可憐的女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