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夜色深沉,月色淒清。
與昨晚一樣,主神殿中,神王的寢殿似是與外界隔絕,靜謐而安然。隻是此刻,這裏充斥著濃濃的哀傷。
因力量剛剛複蘇,神王的身體還非常虛弱,他一直躺在床上,隻是此刻坐了起來。
當知道自己的女兒在那場征程中,為了拯救鮫人族而殞命,他一整天都沉默著。此刻,終於流露出那濃濃的哀傷。窗外夜色深沉,寢殿內卻燈白如晝,將三人的麵孔照耀得蒼白至極。神之焱站在床邊,小零則站在窗邊,望著窗外的夜色,身姿清幽倔強。
臻後的事,神王已經聽說,並且承認了。
幾千年前,確實是有那麼一件事。隻是那個時候,他是喝多了。他心底真正愛的,隻有焱淼兄妹的母親,芝妲公主一人。
其實,芝妲公主並不是死於非命,而是病死的。
她是來自深海的鮫人,卻因為與他相戀,甘願擱淺。每來一次岸邊,她就要從鮫人變成人的形態一遍,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她的生命終於被消耗殆盡。為他誕下那對兄妹,她便殞命了。
不顧自己的世界,不顧自己的族人,她隻為與他相戀。
然而,他們雖是同一個物種,可終究太難相愛。
隻因,她來自深海。
而芝妲公主殞命後,鮫人族在輪回之際被封印在了海底,隻等待著下一位能血祭大海的人。他清楚地知道,這個人,便是自己的女兒神之淼。為此幾千年來,他從不允許他們這對兄妹過問自己的身世。因為他知道,當女兒知道這一切後,定會不顧一切去血祭大海,複蘇鮫人族沉淪的文明。
他是多麼害怕這一切,因為,沒人比他更愛這對兄妹。
可這一切,還是發生了,為此他悲痛欲絕。
“阿焱,父王對不起你和阿淼啊……”
最終,那個稱霸五界、風光無限的男人卻泣不成聲,而神之焱趴在床邊也是淚流滿麵。為他們共同深愛的人——芝妲公主,與那個勇敢無私的神之淼公主。
窗前,小零卻一貫的清幽與倔強。
望著窗外深沉的夜色,她麵色不改,隻眼角泛著倔強的淚光。
——若有來生,她一定不要做神。
後來,那天深夜,巫索回到了雪神殿。原來昨晚他隻是去將自己的師傅安葬了,這天深夜終於回到了神界,也聽聞了昨晚發生的事情。
似是因為經曆的太多,在聽聞自己的弟弟殞命後,他並未過多悲傷,隻淡漠依舊。
將自己的白魂贈與小零後,他便去浪跡天涯了。
從此,再也沒有出現過。
——
一個月後,獄界,獄王殿。
在這個宛若幽冥的世界,一場隆重盛大的婚禮如期舉行,那正是獄界之王虛溟與佩憐的婚禮。一切都已結束,他們終於喜結連理。
大殿凜冽而奢華,深夜,隻剩下一桌宴席。而桌上,隻剩下那對戀人與眾神,再沒了外人。璀璨的燈光下,每個人的麵孔都耀眼不凡。遠遠望去,一切都泛著華麗的光芒,美得不真實。約定實現了,他們果真在婚禮上再見。
隻是,曾經的人卻少了幾個。
然而大家都默契地沒有提及那些敏感的回憶,隻笑著鬧著祝福著。
“虛溟,佩憐,祝你們新婚幸福。”
清冷的聲音傳來,是那個失明的女子忽然站起身,祝福那對新人。虛溟與佩憐也站起身來,含笑道謝。緊接著,是潭女身邊,那個剛毅的男子起身祝福。旋即神之焱也站起身,就在這時,小零也站起了身。
“新婚快樂。”
她淡和一笑,一貫的清幽與倔強。燈光下,麵孔耀眼卻也蒼白,蒼白之中,是一抹深入骨髓的寂寞。自從失去那個男子,她的孤獨她的寂寞便隨著時光的流逝,漸漸深入骨髓,最終刻入靈魂。
她的笑,淡和依舊,卻終究沒有了往日的燦爛。
眾神望向她,心底一齊淌過一抹苦澀,但他們誰都沒有道破。他們都知道,無言對於這個女子來說,是最好的陪伴與安慰。
“叮!”
一聲清脆悅耳的聲響,酒杯碰撞在一起。
燈光下,他們的笑臉唯美而珍貴。
——
一千年後。
千年的時光,她一直都是孤身一人,淡和而寂寞。漸漸地,記憶中那抹雪白的身影愈發模糊不堪。直到最終,她已完全記不清他。她隻記得,她曾愛過一個白衣淡然白發如雪的男子,那個男子叫做雪,為了拯救自己的世界而殞命。
而那場傾世的愛戀,也早已塵封於她的記憶中。
雪,也許總有一天,我會記不清你的容顏。
可是我記得,我愛你,直到永遠。
千年的時光,原來倏忽而過。她、玉狄還有潭女一直都生活在雪神殿,而那個落寞的王子,一千年後,在自己的父王去世後便成為了新一代的神王。曾經那段倉皇悲愴的時光一去不複返,曾經那支尋蓮的團隊也早已不複存在。
可是,他們默契依舊。
那是冬日的某一晚,外麵飄著大雪,主神殿的大殿內卻一片溫暖。隻是因為黑暗與沉寂,顯得微寒。
小零久久跪在地上,身姿倔強至極。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寶座上那個男子站起身,緩緩從台階上走了下來,走到小零身前。旋即他蹲下,緊緊凝視著小零,黑暗中他的神情望不真切。
驀地,他伸出了手。
小零一怔,旋即也伸出手去,被他輕輕扶了起來。一千年的修煉,一千年的造化,她已長發及膝。漆黑如墨,猶如流瀉的瀑布,在黑暗中泛著微光。
“若要轉世,而且,要按照自己的意願轉世,必須要放棄神的身份。這便意味著,你要再度經曆一次碎骨的痛苦,並且無法保留今生的回憶。轉世後,你雖會遇到他,卻是開啟了一場全新的人生。這樣,你願意嗎?”
新一代神王神之焱,凝視著那張絕美傾世的麵孔,問道。
她倔強依舊,絕然而堅定。
“我願意。”
隻要能再度遇到那個男子,做什麼,她都願意。
神王具有任何人都無法比擬的力量,為此她便來哀求他,讓他成全自己轉世去找尋那抹雪白的身影。他確實有這樣的能力,隻是,卻遲遲不願答應她。因為他知道,那將多麼痛苦。
碎骨,豈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然而驀地,他無奈地歎了口氣,不再勸慰,而是微微一笑。伸出手,他揉了揉那個女子漆黑如墨的發,默契一如一千年前那段時光。
“小零,我會永遠記得你。”
“阿焱,我也是。”
原來,他們一直都是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