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舊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然而這次,雪知道,沉寂維持不了多長時間。
他肅然依舊,一邊愛憐地將那個女子抱起,一邊搖了搖頭,說出了這樣一句話,“除非能逃出神界,否則,逃到哪裏都一樣。還有,我們怎能丟下神界不管。”
那時,那麼強大的他,神情與口吻卻微微無奈又苦澀。
雪的懷中,那個女子終於止住了眼淚,也變得肅然起來,此刻還有著隱隱的不安。很顯然,雪與玉狄的對話令她不安。
“雪,你們在說什麼?”
終於,小零問道。
然而雪垂下目光,淡淡地望她一眼,仍舊什麼也不說。她剛要再度開口一問究竟,便看到他微微抬起頭,這次目光落在地上,神之焱的身上。
“阿焱,臻後自盡了。”
“……”
淡淡的一句話,便足夠令那個恍惚的男子回過神來。聞言,神之焱一瞬間便回過神,滿是倉皇與震驚地抬起頭來,與那個雪白的男子對視。
“你說什麼?!”
說著,他終於站起了身,盡管身子還微微顫抖著,卻不再給人那種隨時有可能倒下的感覺。站起後,他才驚訝地看到地上那灘尚自溫熱的血跡,一霎間又怔住。他方才處於極度恍惚狀態,發生了什麼根本都不清楚,但卻有著模糊的記憶。
如今他恢複了正常,仔細一回想,便知道了方才都發生了什麼。
原來,是巫索趕來逆轉了局勢。
他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師傅,旋即離去,消失得無影無蹤。而臻後悲痛欲絕,竟生生從窗口,跳下了這座高聳入雲的古塔,自盡了。
這也便意味著,一場災難即將開啟。
神界是個神聖而強大的世界,有著自身的平衡,平衡一旦被破壞,這個世界便會自行瓦解,最終似是塵埃一般消失在茫茫宇宙中。而維持平衡的,向來都是統治者。從前是神王,神王陷入長眠後,便是神後,也就是臻後。
而如今,臻後竟也逝去了。
這下,平衡無法維持了……
怎麼會這樣……
然而,現實根本不容他們震驚,不容他們恍惚。就在他們都震驚時,忽然“轟!——”得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響席卷而來,響徹天際,響徹整片大地!旋即這座高聳入雲的古塔開始劇烈震動,一霎間仿佛天旋地轉!
“啊!”
極度驚恐之際,小零忍不住失聲尖叫。
就在這時,眾神再不耽誤。雪抱著小零,玉狄抱起潭女,而神之焱則抱起冰床上那具冰冷僵硬的身軀,紛紛從窗口逃離了這座將要倒塌的古塔。
隻是出去的時候,地上早已沒有落腳之地。
頃刻間的工夫,大地便已裂開,遠遠望去,瘋狂拓展的裂痕似是漫延無邊的藤蔓。淒清的月光下,爬滿了整片大地。主神殿是神界最堅固的建築物,隻有那裏能承受住大地如此的震動,為此眾神二話不說,毫不猶豫朝主神殿逃去。
很快,眾神逃至主神殿,神王的寢殿中。
這裏最堅固,最安全,果真這裏的地麵還沒有裂開。除了眾神,寢殿內空無一人,冰冷的燈光將這裏照耀得亮如白晝。
燈光下,眾神的麵孔都蒼白至極,宛若透明。
一落地,雪放開了小零,玉狄也放開了潭女,而神之焱輕輕將神王的軀體安放在地上。旋即他坐了下來,仿佛不論發生什麼,都要這樣守候著自己的父王。軀體仍舊在漸漸腐爛,因為沉睡太久,皮膚已是蒼白到泛青,毫無血色。
神之焱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王漸漸腐朽,無能為力。
也許這次,他們都要滅亡。
然而外麵幾乎天翻地覆,寢殿內卻一片靜謐,仿佛與世隔絕。
那個雪白的男子,自始至終都是肅然著。驀地,他望一眼窗外,目光又變得滿是愴然。作為神界數一數二的強者,他不能眼睜睜望著自己的世界毀滅,什麼也不做。一千年前的災難,靠他昔日的戀人上任夜神平複。也許這次,要靠他親自。
況且,如今,那個女子已具備了絲毫不亞於他的強大力量。她又那麼勇敢,那麼倔強,很難保證不會做出什麼來。
與其再次眼睜睜望著心愛的女子去拯救世界,不如親自滅亡。
就這樣,雪收回在窗外眺望的目光,望向那個女子。此刻那個女子也望向他,神色滿是肅然與擔憂。不等她開口,他滿是溫柔與愛憐地一笑,抬起手揉了揉她漆黑如墨的發。那一霎,小零一怔,她敏銳地從他冰寒的眸中,捕捉到一抹悲愴與絕然。
一股不安,悄然襲上心尖。
“奴兒,你認為,守護神的使命是什麼?”
他望著她,一雙冰眸中卻滿是柔情,又那麼深邃,仿佛連靈魂都能吸附。可是他卻問出這樣一個問題,口吻意味深長。
一怔,小零的眼角倏地一顫。
然而深呼吸一口,她竭力保持著淡然,幾乎回答得不假思索,“守護自己的世界……”話音未落,她恍然地睜大了眸子。就在這時,雪滿意一笑,點了點頭,旋即將她擁入懷中,在她額前落下輕輕一吻。仿佛畢生的溫柔與愛意,都凝於這一吻中。
“而我的使命,還有守護你。”
他聲線似泉,冰涼的聲音緩緩從唇角溢出,動聽而迷離。一霎間,氤氳了她的眸子。終於,她的淚水奪眶而出。
她了解自己,亦了解那個男子。
在這種時刻,她能做的,那個男子也會做。為了守護她,他會毫不猶豫選擇滅亡,用一己的滅亡,換來神界太平。
可是,卻是她世界的毀滅。
“不……”
為此在他懷中,她不安地低聲呢喃著,好似思緒已被抽離,卻本能一般挽留那個男子不要離去。淚水仍舊無聲無息地流,很快浸濕他胸前雪白的衣襟。那時,他溫柔地望著她,眸底淌著隱忍的深情,在淚水的暈染下,熾熱而灼目。
“奴兒,將我的人生,一並精彩地活過。”
緩緩閉上眸子,他用溫柔的嗓音,說出這樣一句話。話中,有悲傷有不舍,更多的,卻還是鼓舞,甚至是乞求。
他生怕,她會想不開,隨他而去。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便倏地消失了。寒風從四麵八方侵襲而來,令那個女子感到無盡的寒冷與哀傷,錐心蝕骨。那個時候,她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心,在一寸一寸碎裂。她望著空無一人的前方,張大了嘴巴,卻無法發出一絲聲響。
隻能任由寒風從口中灌入,灌進胸膛,似是冰刃將心房一次又一次洞穿、埋葬。
終於,一聲絕望的呼喚從她張大的口中爆發出來。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