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燈塔古老而神秘。
在那遙遠的天際,在燈塔頂層某一個窗口,馬憂蓮的汁液煥發出耀眼的光芒,在空中劃出一道華麗的弧線,像是自天際流瀉下來的光點,串成一線。
月圓之際,神王的複蘇儀式開始之時,臻後將手伸出窗外,然後將瓶中馬憂蓮的汁液倒出。
她的動作一貫的淡定與從容,隻是,仍舊快的眾神來不及反應。反應過來時,馬憂蓮的汁液已被盡數倒出,從天際流向地麵。
也許在流瀉的過程中,它就會被蒸發殆盡。
月光下,馬憂蓮的力量會增強,可是,前提是用在正途上。如果它什麼用也沒有,最終隻是被倒掉,它在月光下會蒸發得非常快。
那一霎,神之焱瀕臨崩潰。
“不!——”
眼見臻後將馬憂蓮的汁液從窗口倒下,他瞬間便瘋狂起來,大吼道,幾乎聲嘶力竭。旋即他奮不顧身朝臻後撲去,隻是被雪攔下了。然而他仍舊非常瘋狂,要雪與玉狄兩個人一齊拽著,才能不衝到屏障麵前,被生生彈回來。
“為什麼,你到底為什麼那麼做?!你知不知道,那是我們經過多少困難與考驗才尋回的?!你知不知道,為了尋它,我們付出了多麼慘重的代價?!你到底為什麼這麼做?!——”
被攔下了,神之焱卻瘋狂依舊,幾乎是用心了全力吼出這樣一段話,嗓音早已沙啞。
那是他們經過多少磨難與考驗才尋回的,那是他們付出了多少代價才尋回的!青兒的死,阿淼的死,甚至是夜的死,月的死,那場征程中,他們失去了多少同伴才尋來馬憂蓮歸來?!他們為的,隻是拯救神王。可是神王的複蘇儀式上,臻後卻將馬憂蓮的汁液生生倒掉。
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當他們失去那些同伴時,他們的悲傷與痛苦!
她不知道!
可他們還是歸來了,走得再苦,再累,再艱難,都努力歸來了,就為了拯救神王。可是如今,她竟將複蘇的汁液生生倒掉……
怎麼辦,神王怎麼辦,他的父王怎麼辦?!
難道他要一直長眠,永遠無法醒來?!
“神王……我的父王怎麼辦……你說,他該怎麼辦?!”在眾神都為神之焱驚愕住的時候,他又滿是絕殺地吼道,通紅的眸中,就差流出血淚。
為此眾神都愣在原地,那樣的神之焱,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
憤恨、絕殺、悲傷,極度的悲傷,令他瀕臨崩潰。
終於,小零再也忍不住,潸然淚下。
阿焱說的沒錯,為了尋找馬憂蓮,他們這支團隊經過了多麼艱難的考驗。為了尋找馬憂蓮,他們付出了多麼慘重的代價,一路上,失去了一個又一個同伴。那樣的悲傷,那樣的無奈,隻有親身經曆過才懂,旁人怎麼能懂。
當初失去月時,她痛到恨不得隨他而去。
一想起這些,小零狂湧的淚水倏地止住。她深呼吸一口,用盡了全力才保持住那一貫的倔強。旋即她抬起頭,直直望向臻後,還有她身旁的巫齊。
那一霎,濕潤的眸子又滿是絕殺。
都是他造成了這一切的不幸,現在,他又要與臻後聯手釀造出更多的不幸。
“哈哈哈!”
然而就在這時,凝滯凍結的空氣中忽然爆發出一陣笑聲。眾神聞聲望去,望到臻後仰天大笑,神色盡是狠戾與絕然。她好像忽然變了一個人,那樣的她,令眾神愣住遲遲說不出話。隻見她朝冰床走去,緩緩伸出手,似是撫摸著沉睡中的神王。
“當初他做那一切的時候,怎麼就沒有想過我,想過我該怎麼辦?”
一貫的優雅從容,她卻是指著神王,憤恨絕殺地說出這樣一句話。
“……”
那一霎,眾神再次怔住。
她究竟在說什麼……
“幾千年前,若不是他酒後亂性,我怎會自盡,我與巫齊怎會分開?!”
一片沉寂之時,臻後轉過身來,毫無畏懼地麵對著眾神,又是如此說道。她的話,似是暗夜的狂風,似是冰寒的潮水,席卷了一切。
“……”
那時,眾神早已震驚到無法思考,神之焱更是愣愣地,再沒了方才的瘋狂與絕殺。
“你說什麼,你究竟在說什麼?”
極度震驚之際,他恍惚地問道,身軀顫抖著早已搖搖欲墜。雪與玉狄二人也因為過度震驚,手上的力道泄了大半,終於,他“撲通!”一聲站立不穩,跪倒在地上。
不,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
這隻是他做的一場夢,夢醒後,父王的複蘇儀式會重新舉行。而那個時候,小零沒有被綁架,巫齊沒有出現,臻後也沒有反常,一切都如往常。他的父王會因馬憂蓮的洗禮而蘇醒,繼續統治著神界,而他繼續做一個落寞的王子。
縱然心底有悲傷,有遺憾,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悲傷到想要放聲痛哭。
自從至愛與至親接連逝去,他還是第一次,被哀傷粉碎了偽裝的外殼,想要不顧一切放聲痛哭。怎麼辦,如今他唯一的親人神王也要離去了,永久長眠,與逝去有什麼區別?他該怎麼辦,他到底該怎麼辦?!
然而那時,臻後卻沒有立刻回答他。
就這樣,片刻的沉默,令氣氛死寂到極點。
是巫齊用那蒼老的聲音,解釋了一切。
聽完,眾神全部愣在原地,或震驚或錯愕,或悲傷。小零深深低下頭去,早已淚流滿麵,然而她深深咬住下唇,竭力深呼吸一口,用平淡甚至倔強的口吻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可是,你們不該用別人的幸福為你們的幸福陪葬。”
那天的夜格外漆黑,月光卻皎潔似水,皎潔過了頭,變得淒清。淒清的月光下,一切都泛著冷冷的光暈。遠遠望去,一切都顯得蒼涼。
那時,臻後背對眾神,麵朝月光,也早已泣不成聲,一雙秋眸盡是悲傷。
隻是經過千年的沉澱,她的悲傷隱忍至極。
“我們隻想回到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