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月神殞命，第二天夜晚。
這天，小零仍舊失眠了，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就是睡不著。那是深夜，室內盈著淡淡的月光，稍顯寂寥。終於，小零不再輾轉，而是坐了起來，頭微微一轉，目光落在地上。
那黯然的月光映入眼底，像是照進一汪深不見底的水潭。
泛著別樣的微光，仿佛一抹惆悵在靜靜閃爍。
她實在睡不著，現在好想去樓頂吹吹風。可是，雪特地叮囑她，巫齊不知什麼時候便會出現，她一個人還是不要亂走的好。驀地，小零歎了口氣，借著微弱的光芒，望向那張俊逸沉靜的睡顏。
他睡得很沉，應該不會發現自己亂跑了吧？
就這樣，小零輕輕地站立起來，旋即從雪的身子上邁了過去。她睡在裏麵，必須要小心翼翼才能保證不吵醒他。然而誰知，在小零剛下床時，身後沉睡的男子有了動靜。
他翻了一個身，呼吸也是有了一瞬間的加深。
心咯噔一下，小零頓時豎起了全身汗毛，緊張地朝後望去。
然而身後，男子沉靜依舊，剛剛好似隻是翻了一個身，絲毫要醒的跡象都沒有。小零這才鬆了口氣，穿好衣服小心翼翼地朝門口走去了。
“咿呀——”
一推開門，外麵蕭索微涼的夜風撲麵而來，令小零微微打了一個寒顫。然而她沒有在意，隻深呼吸一口，再望一眼室內床榻上沉睡的男子，走出去並關上了門。
外麵的夜色，似乎比昨夜，月神殞命時更加蕭索，更加深沉。
樓頂，月色淒清，景色泛白。
剛走到樓頂，小零卻聽聞有輕微的啜泣聲傳來。那啜泣聲雖然低沉而微弱，但在此刻聽來，還是令人動容至極。小零怔住，她從那樣的哭聲中，聽出了濃濃的哀傷。
為此小零又上前走了幾步，定睛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那是最邊緣的圍牆上，一張華麗的身影此刻卻泛著蒼白的微光，映入她的眼簾。
是安影。
那天夜晚，天堂鳥壓抑的悲傷爆發了。
——
“零姐姐……”
見身邊悄無聲息出現一張身影，安影被嚇了一跳，驚愕望去，發現身影是小零時才放下心來。輕聲呼喚道，他的聲音與口吻仍舊是濃濃的哀傷，眼角淚水一滴接一滴滾落。
他看起來，已經哭了很久。
那時，小零的眸子也濕濕的，可她終究忍住了沒有哭泣。
點點頭，她二話不說爬上了圍牆，然後坐下，與那張華麗的身影肩並肩望著泛白的遠方，月色淒清而深遠。
就在這時，安影驀地變為了天堂鳥的姿態，撲扇幾下翅膀，最終落在小零的肩頭。可是，他的眼淚仍舊沒止住，很快淚水打濕了小零肩上的衣襟。
難怪，從昨天晚上到今天白天，他一直都沒怎麼說話。
原來，不是堅強，而是短暫的壓抑。壓抑過度，總有一個時刻會爆發。而今晚夜色濃重，月色淒清，便是他爆發的時刻。想著，小零悵然一歎，眸中是流轉不斷的哀傷與思念。
“零姐姐……”
不知過了多久，安影再次呼喚出小零，這次口吻更加哀傷。
小零仍舊沒有說話，隻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是真的嗎，這是真的嗎，月真的死去了嗎？”安影深呼吸一口，問出這樣一個問題，話中盡是不敢置信。他想竭力止住眼淚，卻控製不住，任由淚水打濕自己華麗的羽毛。
那一霎，小零目光一黯，心頭一陣鈍痛。
果然，他是為了月的死在傷心。
然而小零並未多想什麼，也深呼吸一口，旋即點了點頭，口吻淡和而沉靜，“是真的。”那天，在那片遼闊耀眼如銀河的草原，是她親眼望著他的身軀化為月華，於天際消散。
“嗚嗚嗚……”
聞言，天堂鳥再也抑製不住，發出一陣低低的慟哭。
小零靜靜地望著遠方，一顆心卻在無力倉皇地顫抖，每一下，都是一次疼痛，令她無所適從。可她別無選擇，她必須堅強起來，因為，她是守護神。
她還有著未完成的使命，她還要回到守護界拯救神王，還要殺掉巫齊為月報仇。
她可以悲傷，可以痛苦，可是，隻在那一晚。
那一晚，當他化為月華消散，當他化為月光灑滿那一整片草原，她的眼淚便已流幹。
更何況，他們來生還會再見的，對嗎？
月，我等你……
驀地，小零閉上了眼眸，任由眼睫毛顫抖著卻就是倔強地不肯流淚。遠遠望去，淒清的月光下，她的身影愴然而淒美。而肩頭，那隻天堂鳥是不可控製地哀傷，哭聲一陣又一陣傳來。
“零、零姐姐，月死了，我真的好難過……好難過……”
終於，又一陣慟哭過後，安影呢喃著，聲音已是沙啞至極。
小零點點頭，唇角彎起一抹淒美的笑。
她知道，安影與月是摯友，感情就像她與月，月殞命，他的悲傷定然絲毫不亞於她。隻是，她過於倔強，不然，她的悲傷也會像是那隻天堂鳥一樣，此時此刻，趁著月色盡數爆發。
然而，除了無言的陪伴，她已經不知該如何安慰這隻悲痛欲絕的天堂鳥。
她更怕，自己一開口，聲音的顫抖與微弱會暴露了內心的脆弱。
為此，又是不知持續多久的沉默，令夜色顯得更加深沉。直到安影深呼吸一口，竭力淡然下來，用沙啞的嗓音問出這樣一個問題：“零姐姐，月死前，有對你說什麼嗎？”
那一霎，小零一怔，眸底閃過一絲恍惚。
那天夜晚，他說的太多了。
“什麼意思？”
安影沉吟片刻，轉過頭來望向那張淒美的側影，鼓足勇氣才問道：“他有沒有……告訴你他的心意？”那個男子在臨死前，有沒有告訴心愛的女子，自己的心意？
如果沒有，他能否替他告知？
因為，如果她一直不能知道，連他都會覺得遺憾、惋惜。
那一霎，小零再次一怔，這次眸底是無盡的哀傷淌過。然而她淡然依舊，隻抬起頭來麵向天邊那輪孤月，又微微閉上了雙眸，眼角有淚光閃爍。
“告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