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呀——”
輕輕推開門,小零走進了寢室,一股陽光密布的味道撲麵而來,還夾雜著那抹如雪凜冽而悠遠的氣息。聽聞開門的聲音,本站在窗邊的雪轉過身來,朝門口淡淡一望。
“奴兒。”
他輕聲喚道,聲線似泉。
小零回以一抹淡然的微笑,旋即關上門朝他走去。一走過去,直接伸手從後麵懷抱住他的腰,臉緊緊貼在他的背上,旋即深深地呼吸了一口。那一霎,小零吸進滿腔的他的雪香氣息。
可是,心底還是感覺空落落的。
雪敏銳地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不免回過頭來,狐疑又擔憂地問道:“奴兒,怎麼了?”
然而身後的女子卻一動不動,一聲不吭,隻呼吸變得愈發急促、熾熱。終於,他輕輕扳開她的雙手,旋即轉過身來麵對著她,又輕輕將她擁入懷中。一手抱住她的頭,一手拍著她的背。
他不再問她怎麼了,隻靜默溫柔地陪著她。
小零再次深呼吸一口,這次,他的氣息更加濃重,更加溫熱。
她鼻子一酸,忍不住流出兩滴熱淚,打濕了他的衣襟。
最近的她,好似格外的愛哭。
“雪……”終於,她開口輕聲呢喃道,感到頭頂男子點了點頭,才又繼續說:“我好難過……”一句低低的細語,似是獨白,哀傷而惆悵,令人心碎。
可是,她究竟為何哀傷,連她自己也不清楚。
她隻知道,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一連串發生的事情太多,她身心俱疲。
先是神之淼的死,再是夜的死,如今又是月的死,好像大家接連都逝去了,命運連喘息的空當都不留給她。一次又一次的哀傷,一次又一次的悲痛欲絕,她再倔強,都無法承受。
她好累……好想放聲痛哭,一次又一次……
窗邊,雪感受到她心底濃濃的哀傷,滿麵的愛憐與疼惜。
想出聲安慰,才發現自己的喉嚨也是緊緊的。
偶爾,連他都會感到身心俱疲,更何況她呢?驀地,雪無奈地歎息一聲,輕撫著她的背,動作更加的溫柔,“奴兒,你有我呢,不要難過。”是啊,不論發生什麼,他都在呢。
不論失去了什麼,她都還有他呢。
可是此話一出,他感到胸前再次傳來一陣溫熱。
“雪,我們……我們快點回去好不好,回到雪神殿去,好不好?”不住深呼吸,小零的聲音卻還是斷斷續續的,因為悲痛難耐聲音很是沙啞,令他心疼至極。
為此他想也不想點點頭,堅定地說:“好,等潭女的傷一好,我們就離開陵城,回家。”
回到最初的起點,雪神殿。
對於他們來說,如今,雪神殿是唯一的歸宿。雖然小零曾在那裏受到了百般淩辱與痛苦,可是,對於如今的她來說,那裏是唯一的歸宿。這場征程過於倉皇,又過於悲涼,她好想快點結束。
回到那個雪白的神殿,在他的身邊,生活得靜謐安然。
懷中,雪感到女子用力地點了點頭。
窗邊,微風陣陣輕拂,二人的發絲隨風輕舞,在陽光下,仿佛一根根絲線,泛著淡淡的光暈。片刻的沉默,小零忽然想起方才與潭女的談話,不免再次眼眶一熱。
“雪……”
輕輕呢喃著,這次她不安地抬起了頭,濃密的眼睫毛上淚水猶自溫熱。
“你說,我們還會有孩子嗎?”
她深呼吸一口,竭力用淡定的嗓音,問出這樣一個問題,瞬間凝滯了空氣。
“……”
那一霎,雪怔住,一雙如雪瞳眸很明顯閃過一絲錯愕與恍惚。她為什麼,會忽然問這樣的問題?然而他很快淡然下來,一邊抬起手為她抹去淚痕,一邊柔聲問道:“奴兒,為何忽然這樣問?”
小零一聽,趕忙搖了搖頭,心知自己這個問題過於突然。
“我隻是問問……”
深深低下頭去,小零輕聲回答,口吻似是無盡的哀傷。她流過兩次產,一想起那兩個未出世的孩子,她的心便一陣鈍痛。
然而,雪又何嚐不是?
更何況,他們第一個孩子的流逝,還是因為他。是他親手將一碗墮胎藥端給她,親眼看著她悲痛欲絕地喝下去。事後他何嚐沒有後悔過,痛苦過,他也知道,這件事對她造成的打擊很大。
可如今,他竟不知說什麼好。
他竟不知說什麼,來安慰這個傷痕累累的女子。
然而誰知,接下來小零說出這樣一句話,令他再次怔住。
“我不怪夜。”
小零緊緊凝視著雪,竟是竭力淡然地一笑,如此說道。那一霎,雪錯愕地睜大了眸子,望著懷中女子笑得艱難又倔強,遲遲說不出話。她竟然不是說“我不怪你”,為什麼,難道是因為,第一次流產她早已釋懷?
她難過,竟是因為第二次流產,因為夜害死了他們的孩子。
這件事他自然知道,隻是,他一直沒有來得及對她說什麼。
“奴兒,你說什麼?”
終於,雪深呼吸一口,怔怔地問道。
“我說,我不怪夜,即便她曾經害死了我們的孩子。雪,你知道嗎,她死去的時候,我也好心痛,我的心好痛……”小零回答道,說完卻再次流出兩行熱淚。
她清清楚楚地記得,那一天夜死時,她是怎樣的心情。
她好難過,好心痛……
因為那不是她要的結果,絕不是。直到她死去時,她才驚覺,原來自己對她的恨根本微不足道。更何況,那一天她知道了,她都是被控製了,才會做出那些事來。
“雪,你也會痛嗎?”
雪仍舊怔怔的,說不出話,終於小零問道。
這次,雪終於回過神來,再次擁緊她,呼吸漸漸紊亂。可是,他在她的耳畔,說出那樣一句動聽的話語,似泉一般流淌在她的心尖,“我不痛,我有你呢。”
淡淡的一句話,卻令她流了一滴又一滴的熱淚。
“雪,我愛你。”
不知過了多久,小零終於止住眼淚,倔強而又堅定地說道。那時,陽光格外燦爛,將窗邊他們的身影暈染得耀眼而不真實。她的視野猶自朦朧,她看到,那張雪白的身影仿佛來自夢境。
“我也愛你。”
那句最平凡的卻最動聽的回應,好似夢中的輕語,安撫她脆弱而蒼涼的心靈。
原來,再大的悲哀,都抵不過他一句聲線似泉的告白。
雪,此生有你,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