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發生什麼，都無法阻止夜色加深的腳步。
月神殞命後，月光仿佛一下子黯淡許多，夜色也愈發漆黑，那片草原終於不再如銀河一般奪目。那個女子躺在地上，因草原的遼闊，遠遠望去，身影卑微似是一粒塵埃。
終於，又不知過了多久，天上一片厚重的雲朵將月遮擋住。
夜晚沒有了月光，她被夜色團團包裹，卻眸光閃亮，似是在凝望那片天堂。
她終於知道了，月為何要在臨死之前，執意來到這裏。他是明白自己壽命將至，卻又害怕她一個人會孤獨，會寂寞，為此將自己的葬身之所選在了這片，被月光灑滿的宛若銀河的草原。
隻是，月光終將消散，永恒的隻有時光。
驀地，小零微閉雙眸，神色淒美卻沉靜，似是要陷入沉睡。
然而很快，她的眼睫毛顫抖了下，旋即眼眸又輕輕睜開。就在這時，一聲呼喚，打破了夜的寧靜，“奴兒！——”那本一如死灰的心，在聽聞這聲呼喚後，竟再次一痛。
她眨眨眼睛，想眨去眸中那層霧氣，卻拍下兩滴熱淚。
可她深呼吸一口，旋即抬手抹去眼淚，待自己情緒平穩些後，輕輕坐起了身子。
不遠處，雪一下子便注意到了那抹坐起的身影，一時間忘記了呼吸，滿麵都是欣慰與驚喜，“奴兒！——”為此又是一聲呼喚，他徑直朝她奔去。
這次，直覺終於讓他找到了她。
原來，是雪在進入茗城後，因為實在無法搜尋到小零的氣息，便再次決定憑直覺行動。也不知怎麼的，就找到了這片草原，因為實在遼闊，他一時感歎，忍不住走了進來。
卻沒想到，果真在這裏找到了她。
“奴兒？”
然而走過來，雪低下頭望著腳下的女子，本欣然的神色竟漸漸凝重下來。因為她望起來，不太對勁。沒有太大的反常，卻有股死氣沉沉的寧靜，還有，一雙水眸此刻正閃爍著某種光芒。
似是，淚光？
為此他再次輕聲喚道，口吻隱憂。
“主子。”
這次，小零終於應了一聲，旋即輕輕站起身，整理了下衣襟，又陷入沉寂。麵對著那個男子，她一貫的清幽與倔強，失去摯友的悲傷卻隻有自己能懂。雪敏銳地察覺到她的不對勁，終於問道：“你怎麼了，月呢？”
一邊問時，他一邊環視四周，似是在尋找那抹銀灰色的剪影。
怎麼不見月神的身影，阿焱和玉狄不是說，她與月神都在茗城嗎？
聞言，小零難以察覺地目光一黯，隻保持著常態，卻許久說不出話。雪雙眸微眯，敏銳地將她細微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一抹不安旋即襲上心頭。他能猜到，此刻這裏的上空也被巫齊布下了結界，就像是陵城的那座夜市，所以他方才搜尋不到她的氣息。
既然如此，那巫齊定是出現過了，那麼，究竟是發生了什麼？
想著，雪的神色愈發肅然。
然而他並未說什麼，望著眼前的女子淒美而哀傷，隻無比愛憐地將她輕擁入懷。
她的身子好冷……
“奴兒乖，告訴我，月在哪裏？”雪輕輕摩挲著她的背，才開口問道，無比的愛憐與寵溺，那一瞬間，卻感到胸前傳來一陣濡濕的溫熱。旋即她顫抖沙啞的聲音傳來，斷斷續續：“他、他死了，巫齊殺死了他……月死了……”
“……”
聞言，雪震驚地睜大了眸子。
在他驚愕之際，懷中的女子，終於崩潰。
“嗚哇！——”將臉深埋進雪的胸膛，小零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心底壓抑的悲傷與痛苦盡數爆發，“嗚嗚嗚……雪，月死了……他死了……我好難過，雪，我好難過……”
看起來，她已悲傷到了極點，哭聲那般令人動容。
那一霎，雪的眸子也濕了，他感到胸前那一陣一陣濡濕的滾燙，灼痛了他的心。
怎麼會這樣……
“他不讓我救他……他說他寧願死去的是自己……雪，怎麼辦，我該怎麼辦？！他死了……他死了！”雪的懷中，小零一陣一陣慟哭，悲傷而絕然，翻來覆去隻那一句。
這個女子向來堅強，可是，終究強不過死亡與失去帶來的悲傷。
“奴兒乖，你還有我呢……”
終於，雪回過神來，不再一味任由懷中女子哭，而是輕聲安慰道。聲音卻有些顫抖，有些哽咽，連他自己也嚇了一跳。他也不知道，他這樣究竟是因為她哭得太過傷心，他心疼，還是因為月神的殞命。
抱緊她劇烈顫抖的身子，他拍著她的背，安慰著她，卻遲遲沒有說出那句——
不哭。
他理解失去摯友的痛苦，他曾也經曆過。他明白那樣的悲傷即便放聲痛哭，也無法緩解。所以他不想勸她不哭，此時此刻，隻想靜靜地陪著她。
陪她，哭個痛快。
即便令她哭泣的，是別的男子。
他想，是危難之際，她想去救那個男子，因為她何等勇敢，可是那個男子沒有如她所願。所以最終死去的，還是月神。他想，如果不是月神，他的奴兒如今不會好好地活著。
今晚，是他沒有保護好她。將她一個人留在寢室，是他自己疏忽了。
是月找到了她，並且保護好她，令她此刻完好地站在自己麵前。
那麼，他有什麼資格嫉妒她為月神流淚？
更何況，他是由衷地感謝月神。
不知過了多久，天邊那輪孤月重新灑下光芒，將這片草原照耀得宛若銀河。遠遠望去，那對戀人相擁的畫麵唯美而傾世，此刻卻盈著淡淡的哀傷。
小零也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哭累了，眼淚才漸漸止住。
雪看她不哭了，終於輕輕放開她，為她抹去淚痕，滿是愛憐與寵溺地一笑，“奴兒，跟我回陵城吧，大家都很擔心你。”而且，這裏上空還布著巫齊的結界，終究是個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更何況，他也放心不下陵城的各位，此刻還是回去與他們會合比較好。
至於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他不想過問，這樣隻是徒增那個女子的傷感罷了。
等心情平複下來，她自然會解釋。
深呼吸一口，小零拾起目光，望著那張俊逸冰寒的容顏，點了點頭。隻是臨走之前，她抬起頭來，最後望了一眼天邊那輪高懸的孤月。
夜色旖旎，青草離離，一許清風一抹月光孤寂。
那抹月光，永駐她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