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城。
玉狄也不知攙扶著潭女走了多久,回頭望去,身後早已沒了古廟的蹤跡。驀地,他停了下來,竟二話不說橫抱起了潭女,神色一貫的剛毅,眸中卻泛著淡淡的光芒。
潭女顯然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慌張地掙紮了一番,卻發現他根本不為所動。
“玉……”
因為力氣本就不多,潭女很快倦了。
她安分下來,隻是呢喃著,聲音微哽。
玉狄重新邁起腳步,卻在低頭望了一眼懷中的女子後,眉頭微蹙,神色變得無比愛憐。他自然聽出了她聲音中的哽咽,可他什麼也沒說,隻淡淡地“嗯”了一聲。
“能不能……放我下來?”
潭女深呼吸一口,有些乞求地說道,聲音又顯得有氣無力。
為此玉狄沒有由她,隻道:“不要說話了,我一定會將你帶到安影麵前。”然而話音未落,他感到懷中的女子再次不安地掙紮了下,不免又低頭望去。
隻見潭女已經軟軟地倒了下去,頭靠在他的胸膛前,喘息微弱。
“潭女?”
那一霎,他感到一抹慌亂與不安,倏地襲上心頭,不由得呼喚了一聲。然而這次,懷中的女子並未出聲,隻是有氣無力地點了下頭,望起來那般疲倦。
潭女累了,她真的累了,不光心累,就連身體也是不可控製的疲倦。
被那個男子抱在懷裏,她竟那麼渴望睡眠。
“不要睡,再堅持一會兒。”
玉狄看出她的疲倦,不免更加慌亂。唯恐潭女堅持不下去,他索性騰空掠起,像是一抹孤影翻飛在夜下。然而,不一會兒,懷中的女子竟微微一動,旋即出聲呼喚:“玉……”
他這才放慢了速度,神色剛毅卻又愛憐。
“我在呢。”
此刻二人已經走到了茗城的繁華地帶,穿過這裏,便到了茗副地,然後便到了陵城。隻是,雖是繁華地帶,此時此刻卻非常寂靜,畢竟夜色正濃。
玉狄緩緩停下,又倏地縱身一躍,躍到了附近一座酒樓的樓頂。
濃重的夜色,清冷的月光,他剛毅的剪影望起來竟顯得孤獨。
“玉,先放我下來……好嗎?”
潭女再次掙紮了下,口吻乞求地問道。這次,玉狄一怔,卻不再固執,而是輕輕鬆開手,放開了懷中的女子。隻是他擔心潭女體力不支站立不穩,又抬起手扶住她的肩。
因為雙目受傷,潭女一直閉著眼睛。
就在這時,兩滴血淚從那雙緊閉的雙眸中滾落。
“玉,我可能……堅持不下去了。”她心知自己力氣已經不多,心知一場永眠即將到來,為此在臨終之際,乞求那個男子聽她訴說。然而此話剛一出口,她便感到那雙強勁有力的手,緊緊將她擁入懷中。
頭頂傳來他熾熱的呼吸,他的聲音緩緩縈繞在耳畔。
“聽我的,不要再說話了,留著力氣堅持下去……好不好?”
他還是第一次,那般溫柔,甚至乞求。
玉狄雖然什麼也不過問,可是,他是知道潭女是中了毒的。恐怕她是被毒液不小心射中了眼睛,而毒液如今恐怕早已深入她全身。他也知道,如果再不找到安影,她很有可能就這樣殞命了。
可是,他就是不肯接受現實,他就是固執地認為——
隻要她肯堅持,就一定會堅持得下去。
而安影,他也一定會找到。
然而,話音未落,他便感到胸前傳來一陣溫熱。潭女無聲無息地淚流,卻因為痛極,忍不住劇烈顫抖。他將她抱得更緊,無比愛憐,“不要哭了,很痛吧……”
誰知,這樣一句話,卻終於令潭女的眼淚決堤。
“玉……”
她用那沙啞的嗓音,再次呼喚出他的名字。玉狄趕忙點點頭,仍是那一句:“我在呢。”不管是他的剛毅,還是他的溫柔,此刻都令她心碎。可接下來,她深呼吸一口,竭力止住眼淚。
“對不起,從前,我犯下了太多錯……玉,你能原諒我嗎?我不奢求別的,我隻希望,你能夠原諒我……”
緊緊抱住他的腰,潭女一邊深呼吸,一邊說著,聲音微弱卻口吻倔強。
隻是,她還是忍不住再次流出了熱淚。
那一霎,玉狄怔住。一雙冷冷的眸子,竟泛起淚光,在夜下顯得孤獨而悲傷。縱使曾經怪過她,可是,他早就原諒了她。如果不原諒,他此刻怎會為了她,如此不安,如此心痛。
更何況,他曾經也犯過錯。
他曾說過,她讓他厭倦……他曾經,這樣無情地傷害過她,他也奢求,她能夠原諒他。
“潭女,過去的事,盡量遺忘就好。”
深呼吸一口,玉狄竭力保持著常態,如此說道。
潭女一聽,立刻問道:“那麼,你願意原諒我,是嗎?”這次,玉狄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怕她看不見,又說道:“嗯,所以,你要堅強地活下去。”
誰知,這句話再次拍下潭女的熱淚。
“對不起,恐怕我真的沒有力氣了……”
將頭枕在他的胸膛,潭女無比歉然地說道,隻是唇角卻掛著一抹滿足的笑。在臨死之前,她能求得他的原諒,她已經了無遺憾了。這次,玉狄陷入沉默,許久說不出話來。
是潭女的聲音,再次斷斷續續傳來,黯然了月光,卻照亮他的靈魂。
“玉,我愛你。”
潭女幾乎是用盡全力,說出這最後一句話。話音剛落,便沒有了聲息,如果不是被玉狄緊緊抱著,恐怕她的身子早已軟軟地滑了下去。接下來,玉狄說的話,她已聽不到。
“我也愛你……”
玉狄好似已被抽離了思緒,目光隻落在遠方,顯得有些渙散,有些空洞。不顧懷中的女子已沒有了聲息,隻緊緊抱著她,回應她夜下的告白。
“所以,我不會讓你死去的……”
驀地,又是一句話,這次,帶著哽咽。
“不要死……求你……”
終於這一次,他再也忍不住,望著茫茫遠方,哀求道。遠遠望去,他身影剛毅如舊,襯著夜色,卻孤獨得令人心碎。不知過了多久,隨著夜風微寒,吹冷他的麵龐,他壓抑的悲傷終於爆發。
一聲呐喊,撕裂夜的漆黑與無盡。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