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的聲線向來似泉,冰涼清凜,令聞者的心泛著一股淡淡的涼意。
回首幾千年前那些悲愴的時光,這個雪白的男子和他身旁,那個似月孤寂的男子,並未感到痛徹心扉,他們隻感到恍惚,還有些許的悲涼。流玥許久無言,不知過了多久,本在微微顫抖的身子都不再顫抖,無聲無息。
他孤寂到了極點,孤寂之中,又是一抹淡然。
可是,這個明月的寵兒,第一次乘月而泣。
流玥微低著頭,目光凝在空中某一點,無聲無息地淚流。那雙星眸,第一次不再孤寂,而變得明亮,明亮到灼目。
不再需要過多的言語,他已明白一切。
接下來,他許久沒有說話。是雪望著遠方,那被月光照耀得泛白的天際,繼續開口,口吻恍惚又冰涼,“她拒絕順從命運,隻為做你的妻子。在她眼中,這樣便是死而無憾。”
玥兒的命運中,最痛的安排不是她身患絕症,而是她深深地愛與被愛著。
流玥仍舊沒有說話,甚至一動不動。那頭銀灰色的發絲遮擋住他的側臉,風陣陣拂過,吹不亂那頭發絲,卻載著淚水苦澀他身後的空氣。也許,在明白一切時,他的思緒就已抽離,回到曾經那些悲愴的時光。
他已經不記得妻子的模樣,不記得她那開朗的富有感染力的笑容,可他永遠記得——
那一晚,她一身嫁衣殷紅。
“我從來沒有想過,原來,你就是那個玥兒深愛的人。”
雪也沉默良久,終於,說出這樣一句話。說著,他終於轉過頭來望了一眼身旁的男子。他一眼便看出來,那是一個無聲淚流的姿態,可他沒有道破,隻目光一沉,又回過頭來。
他從未想過,原來,那個玥兒用生命在愛的人就是月神。
原來,他的摯友是月神的妻子。
他也是直到剛剛才知道,原來這一切,都是命運早就安排好的。月神本是普通凡神,模樣與現在大不相同,所以就算他們曾經見過麵,他也不知道原來他就是摯友深愛的人。
月大概就是因為誤會了他與摯友的關係,才會對他心懷敵意吧?
難怪,第一次見到月時,他就覺得他不簡單,神秘得危險。
流玥仍舊沒有說話,無聲淚流的姿態孤寂到極點。
雪繼續講述,聲線似泉。
“幸好,你還同樣深愛她。”他微微一笑,些許欣慰地如此說道。明白了愛人的心意,即便是死,也毫無遺憾,這是那個勇敢的富有感染力的少女讓他知道的。
流玥依舊無言,雪也沉默下來,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
世間一下子變得絲毫聲響都不再有,沉寂到令時光顯得冗長。不知何時,流玥的眼淚也不再流。微微揚起頭,他望著單薄而蒼涼的夜幕,目光孤寂又意味深長。
那一次,他沒有運用反讀心術,而雪恰巧又在那時對他用了讀心術。
雪微怔,望著那張孤寂的側影,說不出話。
他知道,月的心底並沒有悲痛至極,可是,卻有股淡淡的卻深入骨髓的涼意,令人莫名想流淚。種種複雜的情感,深愛、思念、悔恨,在他過於滄桑的心中浸泡,漸漸泡得無色無味,像是白水。
不知過了多久,雪終於重又打破沉默。
“你已對我敞開心扉,而我們多年的誤會又已解開,從今以後,我們便是同伴了。”他轉過頭來,不再望流玥,而是望著茫茫的前方,驀然一笑,如此說道。
說著,他悄然取消了讀心術的運用。
既是同伴,他就不會再對他運用讀心術。
終於這次,流玥不再一味沉寂,平靜的麵上,有了一絲起伏。微微錯愕地回過頭來,他用那孤寂的恍惚的目光打量起那張雪白的側影。此刻的雪神看來,竟那般溫暖。
不再狂傲,不再霸道,更不再淩厲。
許久,流玥終於回過神來,些許無力地一笑。
是啊,他們已經對彼此敞開了心扉,而那個可笑的誤會又已解開,本就在同一個團隊的他們,有什麼道理不成為同伴呢?流玥也是直到那天才知道,原來他與雪神之間早就有著千絲萬縷的情緣。
他的摯友玥兒,是他的妻子。而他的摯友零兒,是他的戀人。
這邊,雪一直沉默著,不再言語。
他許久沒有回過神來,直到夜色又濃重了一圈。
“夜深了,早點睡吧。”
回過神來,雪如此說道,口吻恢複了淡漠。說著,他便轉過身邁出離去的腳步。已經出來許久,他實在放心不下她。夜深人靜,不知她一個人睡得好不好。
就這樣,雪像是來時一樣,悄然無聲地走開,這裏又隻剩下流玥一人。
他轉過頭,望著雪消失的地方,神色恍惚又渙散。
今夜明白的這一切在他心中引起的波瀾,恐怕要好久才能平息。驀地,那雙星眸再次濕了,像是碎了滿眸的星光。可他沒有再流淚,而是乘著清冷而蒼白的月光,回到了寢室。
“咿呀——”
一推開門,濃重的夜色像是潮水一般席卷而來。
流玥深呼吸一口,靜靜地走進去,旋即轉身將門關上。室內一點亮光都沒有,黑得純粹,令人畏懼又惶恐。他終於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上放聲痛哭。
壓抑了許久的悲痛終於爆發,一發不可收拾。
他從沒有想過,原來他的妻子並沒有背叛他,不僅如此,還深愛他,用生命愛。原來幾千年的恨,全是錯恨。他深愛妻子,妻子深愛他,多麼美好的情愫,可如今看來,卻叫他悲痛欲絕。
玥兒,對不起……
沉寂的房間,純粹的夜色,他的哭聲像是孩子,無助又脆弱。
時光,仿佛已然凝滯。
也不知過了多久,流玥終於止住了眼淚,坐在床邊的地上,望著黑暗怔怔地出神。黑暗中,唯有那雙星眸明亮至極。他有太多的心事,有太多的思緒可以惆悵。
也許正因如此,深夜顯得格外寂靜。
就在這時,門外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向來敏銳,盡管心情沉重,但還是一瞬間便警覺了起來。屏息凝神聽了一陣,他終於收斂起悲傷的神色,警覺又淩厲地站起身,旋即邁起腳步朝門外走去。
剛要推開門,他正好看到一抹雪白的身影從門外走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