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世間一片靜謐。
因為趕路勞累的緣故,眾神吃過晚飯後就回到各自的寢室休憩了。雪與小零一間寢室,自從他那次逝去後,她已經很久沒有枕著他溫暖的臂彎入睡。
本該無比安心的她,卻做了一個噩夢。
夢中的場景,似乎是魔界的海邊。蔚藍的大海,卻充斥著死亡的黑暗與沉寂。海邊不遠處,是一片狼藉的戰場,那裏仿佛剛剛進行過激烈的戰鬥。而戰場中央,站立著一對緊緊相擁的戀人。
男子金發碧眼,一身的高貴與耀眼,此刻卻悲愴。
女子同樣也是金發碧眼,隻是一頭金色的鬈發被鮮血染紅,在陽光下悲愴得刺目。
仔細看,女子幾乎已沒有了聲息。
夢境中,她像是局外人一般站在邊緣,冷眼旁觀著這一切,一顆心卻是那般熾熱著。轉過頭去,她在一片茂盛的草叢中望見了一張身影。遠遠望去,那張身影淡和猶似黎明。
她望著她,有股莫名的熟悉感,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她究竟是誰。
後來,戰場中央金發男子的慟哭聲,喚回她的思緒。她聞聲望去,正好望到此刻男子跪倒在地上,懷中躺著已然殞命的女子。那一霎,她清楚地望到,女子胸前,那塊殷紅的傷痕。
她想,那樣的傷一定很痛。
想著,她緩緩抬起手來,放在自己的胸口,想象著自己的胸膛被貫穿的模樣。
那樣的慘烈,那樣的悲痛,令她生生打了個冷顫。
然而很快,就輪到她自己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目光被一張雪白的身影吸引了去。那個身影方才一直站在最邊緣,為此她沒有注意到。然而此刻一注意到,心底一股滿足感陡然而生。
就好像,她找這張身影,已找了太久。
身影小心翼翼地移動著,方向是草叢中方才那個淡和的女子在的地方。
可是,就在那時,意外發生了。
她清清楚楚地望到,不知從哪裏飛出一支箭,直直刺向男子的心窩。在她還震驚在原地的時候,草叢中忽然竄出某個身影,毫不猶豫擋在了男子的身前。
緊接著,一種肉體被利器貫穿的聲響穿透她的耳膜。
“呲!——”
這樣的聲響,令她的靈魂都在顫抖。
那一霎,她抬起手緊緊揪住自己胸前的衣襟,痛苦不堪,仿佛那支箭,一並貫穿了她的胸膛。她才知道,原來,這樣的感覺遠遠比被匕首刺穿胸膛來的痛。
原來,那個淡和的女子,比那個金發的女子更痛。
可直到後來,她才知道,原來更痛的,是被利劍貫穿。
不知過了多久,她仿佛痛得昏厥過去,好不容易醒來的時候,眼前早已換了光景。這一次,是一片無暇又冰寒的純白。頭頂大雪紛紛飄落,她微微抬起頭,望著蒼白的天空在雪花的映襯下,顯得詩意而唯美。
可是,她再一次嗅到了悲傷,嗅到了絕望,還有死亡。
那時,她仍舊站在最邊緣,誰也看不到的地方,像是局外人,懷著一顆熾熱的心冷眼旁觀著一切。終於,她垂下頭來,不再望著天空。抬起手來,她撫了下自己的胸膛。
這裏已經不痛了,仿佛昏厥前什麼也沒有發生。
就這樣,她開始聚精會神地盯著不遠處發生的一切。
雪下,好似一場戰鬥剛剛結束。這次的戰鬥不同於剛剛那次,沒有滿地的狼藉,隻有漫天飛舞的大雪冰涼鮮血最初的溫熱。她在滿地的純白中,望到了點點猩紅。
那一次,她再次望到了那張雪白的身影。
遠遠望去,他仿佛與漫天大雪融為一體。而在他的對麵,是一張漆黑似夜的身影。雖然離的很遠,可她還是看清了,那是一個女子,氣質有種寧死不屈的孤傲。
雪下,她像是已然覺醒的暗夜。
可是,她的胸膛赫然貫穿著一把利劍。
她知道,那是某一位守護神的武器,是神界有名的寶劍。
就在這時,她抬起手來,再次撫摸著自己的胸膛,一陣尖銳的痛隨即傳來。就好像,她也被寶劍貫穿了胸膛。直到那一刻,她才知道,原來,這才是最痛的。
這才是最痛的感悟,這才是最慘烈最悲愴的消隕。
終於,她再也忍不住,放聲痛哭。
她不願看到任何人死亡,不論那個人是誰。
然而在視野一片朦朧時,她的目光忽然被不遠處一張淡和的身影吸引了去。雖然她在哭泣,可她還是看清了,那就是剛剛她見過的那個被一箭穿心的女子。
這一次,她愣住了,眼淚在一種不適時的心境下驀然而止。
那個女子也在哭,顯得脆弱又無助,令人心碎。
她緊緊凝視著她,幾乎是用盡了全力思考。終於,不一會兒,她想起來了,原來那個人就是她自己。原來,她叫做小零,本是人類,卻逃不過命運的安排,在這個神聖而又強大的世界,邂逅了一個叫做雪的男子。
她本恨他,最終卻愛上他,愛到願意為其付出一切。
原來,方才死去的那個女子,叫做夜,曾是雪的戀人,也是她的仇人。
在魔界的大海邊消逝的那個女子,叫做魅憐,是神界王子神之焱的至愛。
因為記憶開始在腦中流轉,她想起了更多。愛神青兒的死,公主神之淼的死,還有後來,雪神的死。這些,她都真真切切地想了起來。這一次,她不再是局外人。
她是當局者,經曆了全部。
就這樣,因為回憶而使得頭腦一陣絞痛的小零,在深夜最寂靜的時分,終於驚醒。
因為想起太多的死亡與別離,她醒來的一瞬間便騰地坐了起來。明明是睜大眸子,可四周黑暗還是如潮水一般席卷而來。小零不自覺蜷縮起身子,裹緊被子。
手指一觸碰到自己的身子,她才驚覺,原來自己的全身已被冷汗浸濕。
她承認,這樣的夢令她惶恐,甚至崩潰。
然而她竭力淡然下來,一邊甩甩頭,一邊緊緊抱住膝蓋,仿佛在黑暗中汲取一絲絲的安全感。驀地,她長長呼出一口氣,思緒終於從夢境中回歸現實。
但就在這時,黑暗中,她猛然察覺到什麼,無比倉皇地朝身邊望去。
她的眼睛此刻已適應了黑暗,她看到,那裏,空空如也。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