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眠之夜，人界鮫人海。
雪神歸來的當晚，深夜時分眾神陸續散去，都回房繼續初夜被打斷的睡眠了。隻有小零的寢室中，那對傾世的戀人相偎相依著坐在床邊，望著窗外月光變得愈發皎潔。
那天的夜格外漆黑，月光卻皎潔似水，溢滿了窗口，溢滿了床邊的縫隙。
窗外大雪紛飛，放眼望去，整片世間縈繞著一片柔軟的質感。
“奴兒。”
驀地，不知靜謐了多久，雪白的男子溫柔地開口，打破了沉默。雪輕聲呼喚著身旁的女子，目光卻仍舊落在窗外，神色有著久違的安詳。小零回過神來，點點頭，旋即清楚地感到摟住自己肩膀的那雙手收緊了，將自己摟得更緊。
那一霎，一股不知名的暖流驀然從她的心底滑過，令她眼眶泛紅。
“主子。”
深吸一口，她輕聲回應，神色有著淡淡的寂寞，淡淡的柔和。
“對不起，這一年來，讓你獨自經曆了太多。”雪仍舊望著窗外，說出這樣一句話，旋即唇角一彎，看似在笑，眉宇間卻滿是疼惜。這一年來，他雖然身處地獄，但是這支團隊中發生的一切他都知道。
因為在那裏，他作為一抹孤魂，時刻守候著自己的至愛。也就是說，他可以知道身在陽間的她，經曆的全部。
一想到這些，一想到這些都是她獨自一人經曆的，他就好心疼。
然而一年未見，身旁的女子已不是一般的堅強。
“至少這些讓我變強。”
小零也仍舊望著窗外，那皎潔的月光與紛飛的大雪，將她的眸子映得明亮無比。那個時候，她的眸底好似閃爍著某種異樣的光芒，卻一如既往的倔強。
她的言外之意便是，她並不需要他的歉然與疼惜。
她已然變強，即使一個人經曆得再多，她也從不退縮。
即使，他如今並未歸來。
終於，雪聽了不再望著窗外，而是回過頭來望著小零的側臉，神色微微錯愕。
她變強了，的確是變強了，可是……
想著，雪驀地閉上眼睛，無聲歎息，旋即將那具單薄的身軀擁入懷中。他撫著小零的背，聲線似泉，寵溺又溫柔，“我回來了，我已經回來了……從今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受任何委屈……”
小零枕在他結實的胸膛，聽到這樣一段話驀地響起，縈繞在耳畔。
“我發誓。”
很快，是這樣三個字，溫柔又堅定。
她眼眶一紅，險些沒有忍住，流出兩滴熱淚。
接下來，許久無言，二人誰也沒再說話，隻沐浴著月光，緊緊相擁。
隻是不知為何，在一片靜謐中，小零忽然想起不久前，自己腹中那條逝去的小生命，心頭赫然一緊。她感到久違的痛苦與悲傷，此刻像是洪水一般，淹沒了自己的心房。
可是那滾燙的液體在到達眸底前，已被她壓抑下。
雪敏銳地感受到懷中她的不安，神色一凝，屏息凝神幾秒鍾後，才發覺她已恢複了常態，不免再次歎息一聲。
“奴兒，是不是我的死，練就了你的堅強？”
終於，他忍不住問出這個問題。她的堅強出乎他的意料，他敏銳地發覺，方才她是想起了什麼，久違地悲傷了動容了，隻是她卻竭力忍下恢複了常態，這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從未想過，某一天，她可以變得如此強大。
可是堅強過了頭，他好心疼。
然而，接下來，懷中的女子竟搖了搖頭，輕聲說出這樣一句話：“不，是你的死，練就了我的麻木。”聲音從他的懷中傳出，變得悶悶的，卻還是尖銳地刺痛了他的心。
麻木……
對了，是麻木，他終於想起了這個字眼，來形容如今的她。
她變強了，的確是變強了，可是，這樣的堅強，未免不是麻木。
小零繼續窩在他的懷中，隻是此話剛一出口，眼眶就泛紅了。其實這一年來，她經曆了太多，內心早就變得麻木。也許麻木了，就感受不到悲傷，也便不會痛苦。
在外人看來，也許這是一種堅強。
可是隻有自己能懂，那是麻木。
“雪，你知道嗎？”驀地，小零再次開口，這次直接叫出他的代號。她不叫他主子的時候，從來都是悲傷的，悲傷得忘記了自己是他的奴兒。雪這才回過神來，一邊眨眨眸子，將眸底的霧氣眨去，一邊點點頭，示意她說下去。
“我看到沒有你的世界，滿是淒涼……”
此時此刻，麵對著歸來的至愛，她終於說出這句話。
那一霎，雪白的男子清楚地感到，胸前一熱，有灼心的溫度傳來。
“我曾一度崩潰……我甚至想過了結自己的性命，與你在地下團聚……可是，月告訴我，我懷了你的孩子……於是我堅強地活了下來，為了你，為了我們的孩子，可是……”
深夜時分，她的獨白平靜卻顫抖，令月光都變得哀傷。
說到後來，小零終於泣不成聲。
為此她擁緊了他，將臉深深埋進他的胸膛，流出一滴又一滴滾燙的淚。
“可是，我們的孩子也不在了……他也死去了……你知道嗎，他也死去了！”這一哭，便是一發不可收拾，她終於打破表象的堅強，將心底的悲傷盡數爆發出來。
這些話，她壓抑了太久，如今終於有機會說出，對著自己最愛的人。
“嗚嗚嗚……”
哭聲從胸前傳來，悶悶的，卻令雪那般動容。
因為他能感到，哭聲中滿是悲傷。
為此他忍不住，將她擁得更緊，一隻手輕撫著她的背，一隻手抱住她的頭。她弱小的身軀窩在他的懷中，安然著顫抖，遠遠望去，像是一朵被雪花包裹的紅色罌粟。
“我、我好難過……我真的好難過……”
她繼續獨白，聲音沙啞卻動聽。
終於，接下來，她這樣一段話，拍下男子的熱淚。
“所以……我求你，不要再丟下我，不要再丟下我一個人……沒有你的世界，讓我好不安，好害怕……我求求你，不管發生了什麼，都不要再離開我……至、至少讓我可以抓住你……好不好？”
月光似水，他顫抖的眼角，終於滴下雪淚。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