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際，那場不大卻纏綿的雪終於停了。
小零早早就起床了，洗漱完畢到庭院去，遠遠就望到了屋簷下某一張身影坐在台階上出神，似是已經坐了很久。一片雪白的映襯下，身影泛著金黃色，明明奪目，那時望起來竟莫名的憂傷。
她認出來，無奈地歎口氣，朝那裏走去。
“阿焱。”
走過去，她靜靜地坐下，旋即輕聲叫道。她的身旁，正是神之焱，那個跟她一樣剛剛才失去了至愛的人。因為同病相憐，他們的麵上，有著同樣淡淡的卻刻骨的哀涼。
為此神之焱回過頭來，望她許久，才點了點頭。
他想知道，身旁這個女子在失去自己的至愛後，是心痛到了什麼地步。
小零卻沒有望他，而是望著庭院那滿地的純白，隻輕聲問道：“怎麼起這麼早？”
驀地，神之焱回過頭去，也不再望她，隻淡淡地回答，口吻有些心不在焉，卻哀涼依舊，“睡不著，就起來了。”其實，準確地說，他是一夜無眠。他躺在床上，靜靜地望著夜色繚繞，思緒回到從前，回到那個女子還在的時候，這一回憶就是一夜。
黎明，他看到窗外雪終於停了，這才出來散散心。
他承認，魅憐的死，讓他痛苦得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就像身旁這個昨夜自殺的女子。可是，他因為還有著自己要守候的至親，隻能堅強地活下去，隻能竭力樂觀起來。
如今，小零得知自己懷有了雪的孩子，大概也會堅強地活下去吧。
她也隻能，堅強地活下去。
真是令人無奈的世界呢。
“跟我一樣。”
驀地，小零淡淡一笑，如此說道。說著，她也陷入了沉思。在一片雪白中，她的側影泛著冰涼的淒美，不再撕心裂肺，那股哀涼卻直抵心靈深處，令人忍不住想要落淚。
她也是，睡不著了，便起來了。
當然她不知道，其實身旁這個男子是一夜未眠。
就這樣，氣氛沉默下來，空氣冰冷卻並不尷尬，反而靜謐安寧。不知過了多久，是小零再次打破了沉默，這次，她的口吻充滿了安慰與鼓舞，“阿焱，魅憐會幸福地活下去的，在那裏。”
說著，她輕輕抬起手，指了指泛白的天際。
所以，你要振作起來，然後同她一樣幸福地生活下去。
隻是這句話，小零終究沒有說出口。因為在那時的她看來，這雖然是一句充滿了鼓舞，令人欣慰的話語，卻同樣也是悲傷的。他們是可以做到同樣幸福，隻是，卻不能在一起。
他們的幸福，卻再也不能因為彼此。
當然，她和雪也一樣。
雪，天上的你，會幸福的吧？
想著，小零終於輕輕仰起頭，望了一眼天際，卻被泛白的光芒刺痛了眼角。閉上眼睛，依稀可見，她的眼角淚光閃爍。金發碧眼的男子回過頭來，望著她的側影，卻隻望到了倔強。
就好像，不論發生什麼，她都可以在這個滿是淒涼的世界撐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反應過來，淡淡地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小零垂下頭來，目光重又望向庭院，“阿焱，你知道嗎，魅憐曾經救過我一命。”說著，她微微一笑，笑中盈滿和煦的感激，似能融化那一地的積雪。
其實，她早已將魅憐當做了同伴。
她外表狡黠，其實是個很善良的女子。
“……”
聞言，神之焱怔住，望著小零的側影，他目光不解，“她曾經救過你？”
“那還是在夜尚未醒悟的時候……”小零仍舊望著庭院，說到這微微停頓，神色又變得恍惚。她還記得在魔界的時候，是夜親口下達了撤兵的命令。他們都看的出來，她已然醒悟。
魅憐的死，令她醒悟。
“我被夜抓走，是魅憐將我放走。隻是，我快要回到這裏的時候，夜已經追上了我，我這才被困在了她設的結界中。後麵發生的事，你們就都知道了。”
小零淡淡地敘述，神色卻愈發恍惚。
後來，是雪帶領著眾神營救了她，隻是誰知，後來他被夜引走，回來的時候已受傷又中了毒。
她身旁，神之焱許久才明白過來，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原來那天晚上，她的確是被綁架了，黎明之際之所以會出現在那一片泥淖上麵，是因為她被魅憐放走，又被夜追上。原來，魅憐曾經救過她……如果他記得沒錯，那天晚上，正是他們決裂的時候。
……
那一霎，仿佛天地都沉寂下來。
那個金發碧眼的男子許久沒有說話，隻目光愈發黯然，仿佛心底的希望，在漸漸熄滅。
“我可以放手。”
一片沉寂之時，他卻輕聲說道，口吻聽不出任何情感。
他可以放手，是的，可以放手。
可是……
“你要答應我，不許傷害我的同伴。”說著，他緩緩抬起頭來，不再黯然，而變得肅然又，悲壯，“隻許傷害我，不許傷害他們。隻有這樣，我才會放手。從今以後，與你形同陌路。”
放棄幾千年的追逐，從此，讓你消失在我的生命中。
後來，又是良久沉寂。
不知過了多久，女子終於點點頭，隻說出一個字：“好。”但就是這一個字，卻顫抖著，暴露了她內心的悲傷。微弱的月光下，她的眼眸與麵龐泛出某種液體反射的光芒。
驀地，他鬆開了手。
……
原來，她沒有背棄他們的約定，她說好不會傷害他的同伴。果然，在他的同伴被綁架的時候，她放走了她。原來之後的一切，都是自己誤會了她。
……
一時間，氣氛顯得有些怪異。
就在這時，神之焱毫不猶豫一個箭步走到最前麵，與女子麵對麵，有著針鋒相對的意味。
一句話，冰凍了一切。
“是不是你和夜再次綁架了小零？”
……
原來這一切，都是誤會。
魅憐，對不起……對不起，你能原諒我嗎？
一明白這一切，神之焱心底壓抑的悲傷終於爆發。那時，他的身體顫抖起來，麵色也變得蒼白，一雙碧色的眼眸愈發濕潤。隻是仰起頭，他望著那片天際，終究忍住了沒有哭泣。
那天的你，來找我，是不是要告訴我，其實你很愛我？
對不起，我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