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2 雪神的消逝

認識你,與你相戀,讓我的生命再不黯然。

——雪神

魔界出口,人界海域。

眾神並未繼續逃,而是停在了海邊。此刻正是冬季,海上的天空竟飄著大雪。這片被遺忘的海域,望起來飄渺似夢境,隻是,是一場有些哀涼的夢。雪率先停下,旋即微微顫抖著身子跪倒在地,將懷中的女子放在沙灘上。

眾神相繼停下,圍站過來,望著腳下那個長眠的女子,每個人都神色憂傷。

流玥滿身的孤寂,緊緊凝視著女子蒼白的容顏,眼眶泛紅。

他不願相信,這就是那個女子的一生。

可是,事實已然如此。

流玥的身旁,是那張淒哀孤獨的身影。那個巫界占卜師一貫的淒哀與淡漠,仿佛絲毫不為所動,一顆心卻已像是那個雪白的男子,幾乎痛到了極點。

阿索,零兒,這兩個人都是他想守候的人,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受傷了或者殞命了,他都會痛苦。

可是,他沒想到,不知不覺之間,那個女子已占據了他心中如此重要的地位。為什麼她逝去了,他會感到整個世界都在坍塌?為什麼她逝去了,他看到這個世界滿是淒涼?

如果今天逝去的換做阿索,他會不會稍稍淡然一些?

還是,更加的痛苦?

巫索的身旁,則是那張剛毅冷然的剪影,是玉狄。終歸是身經百戰的男子,他望起來要比眾神淡然冷漠得多。隻是潭女凝視著他的側臉,在他顫抖的眸光中,敏銳地捕捉到了一抹悲情。那一霎,心底驀地一疼。

小零已經逝去了,她的目的達到了,可是,為什麼她卻絲毫的雀躍都沒有?

明明不會再有人跟她搶那個剛毅的男子,可是,為什麼她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潭女的身旁,則是那個神界公主神之淼。神之淼的肩上,是那隻天堂鳥。眾神身姿各異,各懷鬼胎。在那場夢境中,他們有的是神,有的卻是披著聖衣的惡魔。

隻是,這裏唯獨不見神之焱的身影。

自方才懷抱著逝去的至愛離開後,他就一直沒有回來。隻是眾神都搜尋到他的氣息,知道他已經同他們一樣離開了魔界,此刻就在人界,為此誰也沒有擔心他。

他大概需要一個人靜一靜,更何況,小零的逝去令他們無法脫身去與他會合。

飄雪的世界,一片靜謐,眾神都保持著無言。風靜默吹過,吹亂漫天的花雪,發出空靈飄渺的低吟,為這片遺落的海域平添一分蒼白。遠遠望去那個全身雪白的男子,仿佛與世間融為一體。

然而,不知過了多久,本靜默的男子忽然渾身一顫,緊接著開始劇烈顫抖。

眾神:“……”

眾神全部被嚇了一跳,神醫安影一下子反應過來,倉皇地大叫:“你的毒又發作了?!”眾神緊跟著也都反應過來,一時間氣氛不再靜謐,而變得緊張又倉皇。

果真,是雪神的毒再一次發作了。

直到那一刻他們才想起來,他還中著毒。剛剛離開魔界前,他們應該先向那個孤傲的女子要來解藥,可是情急之下,他們隻顧著逃生,根本忘記了這件事。

罷了,看樣子那個女子應該是醒悟過來了,有機會她會將解藥交給他們的。

隻是不知道,她一個人在魔界,會不會有事。

雪的身體劇烈顫抖,虛汗很快浸濕了他的身體。像是深夜那次一樣,劇痛甚至讓他渾身痙攣。那個時候,他跪倒在地上,微微俯下身子,發絲遮擋住他的側臉。

眾神誰也沒看到,極度痛苦的他,卻緊緊凝視著已逝女子的容顏,綻放了一抹淺笑。

溫柔,還有悲壯的笑。

其實,沒人知道,他雪神天生就會運用一種法術——傳命術,這種法術可以將自己的生命傳送給另一個人(已逝去的人)。也就是說,前者將生命傳送給後者,後者會重生,而前者將逝去。

說白了,就是前者代替後者死亡。

一千年前,如果不是夜死去的太過壯烈,直接魂飛魄散,他本來是要對她運用這個法術的。可是話說回來,如果他運用了,她也便不會死去,那個本為人類的女子也就不會成神。

他們也就不會相戀。

也許曾經他不覺得這有什麼,可如今,他會覺得這樣太過遺憾。

奴兒,認識你,與你相戀,讓我的生命再不黯然。

幾秒鍾的靜默,時光與世界一同凝滯。終於,雪望著逝去的女子,再次綻放了一抹悲壯的笑。他認為,這個法術,此刻運用正好。

這樣活下去的他也隻有痛苦,不如將生命傳送給她。

更何況,他絕不能接受深愛的女子為了自己死去。

就這樣,雪神在女子還沒有魂飛魄散之前,運用了傳命術,將自己的生命傳送給了那個女子。在飄雪的天空下,他像是一片被遺落的雪花,即將消融在那一角天堂。

生命的傳送,幾乎是一瞬間完成的。

眾神隻看到兩人的身體都綻出刺目的光芒,光芒褪盡後,女子已然重生。那把貫穿她胸膛的利箭不知何時已消失無蹤,而她胸前的傷口,也已愈合。隻是她尚在昏迷,並不知曉方才發生的一切。

而雪神,身體則呈現一股半透明狀,飄渺似消魂。

不知何時,他就會化為一片雪花消融於水。

“傳命術?!”

忽然,氣氛一片凝重之時,響起巫索的聲音。他最了解雪神,他自然知道,雪神會運用傳命術。而此時此刻,他知道他運用了它,將自己的生命傳送給了零兒。

那個時候,他被徹底震驚住了。

原來,那對戀人真的會為了彼此,放棄自己的全部,包括生命。

另一邊,眾神繼續錯愕著。其實他們都了解傳命術是一種怎樣的法術,隻是誰也不知道,雪神會運用。望著雪神的身體愈發透明,他們早已說不出話,同時無法思考。

終於,神之淼忍不住潸然淚下。

不一會兒,在一片朦朧中,她看到自己深愛的男子,驀地化為一團飄雪,與漫天的雪花融為了一體。她已經分不清,哪裏是他,哪裏是真正的雪。

也許,他就是一片雪花。

總有一天,他要消融,然後帶著眷戀與不舍,回歸來時的天堂。

冬季,那是屬於雪神的季節。

在這個季節,他卻隨風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