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兒?”
一片泛黃的天際下,一席話,令那個清冷淡漠的女子怔住。許久,一陣死寂,風一下子變得刺骨,仿佛要將她的心吹向地獄,那般錐心。她許久才反應過來,愣愣地,一字一頓呢喃出妹妹的名字。
曾經愛神殿的二小姐,她的妹妹……
青、兒……
她的思緒一下子飄遠,心底,一片恍惚與倉皇。
……
“姐姐,你看,柳絮好美,就像是雪花!回到神殿,我一定要嫁給雪神!”
“傻丫頭,那要等你長大,也要等人家長大才行啊。”
“哦哦!那就……等我們都長大了,我一定要嫁給雪神!”
……
“姐姐,我要吃冰糖葫蘆,你去給我買好不好?不過我不要走那麼遠了,好累,我就在這裏等姐姐!”
“好,姐姐去給你買,隻是,你要乖乖地留在這裏等姐姐,不要亂跑知道嗎?”
“不過……你要先答應姐姐,吃完了冰糖葫蘆,我們就回家好不好?很快就要正午了,你的皮膚不宜曬太久的陽光,會過敏的,正好我們回家吃午飯。好不好?”
“啊……不要嘛,姐姐,青兒還想再玩會兒!”
“那你還要不要吃冰糖葫蘆?”
“當然要!”
“那吃完就要跟我回家,否則,姐姐就不去給你買。”
“唔……姐姐好壞……不過,好吧好吧,我要吃冰糖葫蘆,吃完我就跟姐姐回家!”
……
回到神殿的時候,已是夜幕深沉。
潭女一身淺藍色的輕紗長裙,飄逸的長發沒有束起,迎風飄舞,月光的照耀下像是飛舞的銀絲。如今的她,已褪去了曾經的青澀,不再是那個少女,而蛻變成了一個成熟的女子。
——她的成長,就是在那一夕之間完成的。
在那座恢弘的神殿最高點,她迎風而立,身影淡漠清冷。
月光下,她飲血而泣。
風吹亂她的發絲,一隻眼睛被遮擋住,另一隻則沐浴在月光中,閃爍著黯然的光芒。
驀地,她右手一鬆,手中那把飲滿血珠的長劍倏地掉落,在空中劃下一道暗紅色的華麗的弧線。以她的實力,那場一百餘口的大屠殺,半個時辰便已落幕。
此時此刻,這座恢弘的神殿,隻有她一人還活著。
站在神殿的最高點,四周死一般沉寂,隻有微微的風聲,漸漸回蕩開來,像是婉轉的悲鳴。而她飲血而泣,像是一抹飄渺的虛魂,乘著月色,伴著歌聲翩翩起舞。
一曲唱畢,剩下的唯有瘡痍。
後來,有人說是藍瑟殺了自己全家,然後浪跡天涯。
從此,再也沒有出現過。
……
往事曆曆在目,那些回憶,此刻都清晰地浮現在潭女的腦海中。她怔了許久,許久才反應過來,再次望向懷中的少女,神色那麼震驚又那麼悲涼。
“你就是青兒,你就是青兒?!”
這一次,她口中的青兒自然是指幾千年前,那個青澀稚嫩的愛神殿二小姐,她的妹妹。
懷中,她的妹妹微微一笑,艱難地深呼吸一口,點了點頭。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她更加的震驚,呢喃著,仿佛思緒已被抽離。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仙齡僅僅兩百多年的少女,就是她的妹妹。這麼說起來,事實上,她至少已經有了三千年的仙齡……
其實愛神的那場沉睡,並不僅僅隻有兩千年,而是不到三千年。
她跟自己的姐姐潭女,與那個崇拜又愛戀的男子出生在同一個年代,幾乎與他們同樣大。
“姐姐……”驀地,青兒又呼喚出自己的姐姐,待她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才接著道:“自從在憶神府邸那天晚上,你告訴我你的過去,我就知道了,你就是我的姐姐藍瑟……”
那天晚上,她因為雪神夜不能寐,便去找自己的姐姐。後來,她的姐姐跟她講了許多自己的往事。那天她就知道了,原來他們這對姐妹,早就已經重逢。
原來,她的姐姐藍瑟竟是守護神,不僅如此,還成為了她的義姐。
她痛苦萬分,對死亡的渴望,就是從那時萌發的。
她知道,是自己的姐姐屠殺了整個愛神殿。
可是……
“姐,我不怪你。”驀地,她又深呼吸一口,說道。是的,她不怪她。“畢竟,是我們的父母對不起你在先。更何況,姐姐,你對我很好,我雖然年紀小,你的這些好,我卻全部都記在了心中。我希望,我們永遠都是那對美好的姐妹……不論過了多長時間,不論發生什麼……”
一段話,她幾乎用盡了僅剩的力量說出。
語畢,終於忍不住,微微閉上了眼睛,喘息愈發微弱,不知何時就會殞命。
隻是眼角,仍舊淌著熱淚。
然而潭女卻愈發瘋狂了,聽了這席話,又見她疲倦地閉上了眼睛,拚命搖晃著她的身體,“不,都……都是姐姐的錯……姐姐不應該一時被仇恨衝昏了頭腦,不應該犯下那麼多的罪!求求你,青兒,求求你不要死!姐姐還要在你的身上,懺悔那些罪,所以,不許死!——”說到最後,她聲嘶力竭,話中有著撕心裂肺的悲傷。
因為不願接受這樣的事實,她天真地以為,就算自己的妹妹被刺穿了心窩,也可以活下來。
另一邊,眾神全部無言。
那樣的潭女,他們沒有見過。
那樣的青兒,他們更沒有見過。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隱忍內斂的愛神青兒,她確實是變了。也許,她口中的那些事,就是她改變的原因。原來,她們這對姐妹,有著如此多的過去。
雖然他們並不了解具體是什麼樣的過去,可是他們能猜到——
是悲壯的,慘烈的,蒼涼的過去。
“姐,我、我真的不怪你……”終於,青兒艱難地睜開眼睛,又說了一句,望著痛哭不止的姐姐,神色很是欣慰。當然,還有著無盡的疲憊,“我、我好累……現在隻想好好睡上一覺……姐,讓我睡吧……也、也許,我會做一個美夢,然後……忘記那些悲傷的過去……”
做一場永恒的美好的夢境,忘記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也許,夢中,她會無比的快樂。
她還是曾經那個天真爛漫的少女,沒有悲傷沒有過去。
因為,現實總是有太多的無奈與淒涼,她渴望解脫。
死去了,她就解脫了……
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