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時，我已經沒有了做夢的力氣。
可是，我依舊有你。
——雪
外麵深秋夜微涼，細雨過後，空氣冷而單薄。
室內，那對傾世的戀人相互依偎著躺在床榻上，望著清冷一片的天花板，神色安詳。小零蜷縮在雪溫暖結實的胸膛，驀地微閉上了眼睛，唇角笑意漸深。雪則睜眼依舊，冰寒的容顏，此刻掛著滿足的笑。
沉默良久，氣氛卻靜謐得令人心安。
終於，不知多久過後，小零打破了沉默。她沒有睜開眼睛，也繼續一動不動，隻是窩在雪的懷抱中，靜靜地吐出一句：“主子，我想變強……”
變強，她想變強。
話音未落，小零的思緒有些飄遠。一片黑暗中，那些慘烈的往事曆曆在眼前，她忽然回想起大概半年前，流產的那一天。
那個時候，魔王進攻人界。她作為談判的籌碼，被迫承歡在魔王身下。她拯救了人界，可是對於她來說，那一晚永遠是不可遺忘的噩夢、戰爭。她對他的恨意，就是從那時爆發的。
後來，他們回到神界，他逼她喝下那一碗避孕藥。
那時的她痛苦至極，仿佛已經痛到麻木，痛到喪失了理智。與他進行一番角逐過後，她終究還是輸了，在這場遊戲中輸得一塌糊塗。可是她不甘心，極度悲憤之下，她發誓要變強。
……
“變強……我要變強……”
她呢喃著，仿佛思緒被抽走。
此刻的小零，自然沒有注意到，雪微微垂下頭顱盯著她，雪白的發絲下，一雙瞳眸竟泛著淚光。那幾乎是滿是柔情與心疼的目光，他望著那個癱坐在地上的女子，痛得忘記了說話。
隻聽小零繼續呢喃著，隻是這次不再恍惚，而是堅定至極。
“總有一天，強到可以對抗你！然後，支配你！”
她小零，以現任夜神的名義發誓——
總有一天，她要變強。
不為了改變世界，也不為了對抗這個世界。
為的，隻是對抗這個男人！然後，支配他，讓他臣服！
……
沒錯，她還記得，那個時候她說的是——
她要變強。
是一種不容妥協，不容退縮的口吻。
而如今，她說的是，她想變強，是一種柔弱的甚至無助的口吻。
然而一想起那些事，小零的心還是會隱隱作痛，眼眶還是會不可控製地泛紅。已經過了大半年，可是那時的感受她依舊清清楚楚地記得——悲痛、絕望、憤恨。
她曾說過，這一切，根本就是一場遊戲。
一場愛情遊戲，大家拚的，不是誰的心最真，而是誰的心最狠。沒有遊戲規則，強者本身就是規則。弱者隻能任人宰割，承受著難以釋懷的悲傷，然後舔舐著傷口，發誓變強。
遊戲大忌，便是流露真情。
先動情的一方，注定是輸家，輸掉整場人生。
那時她便發誓，她要變強，強到可以主宰這場遊戲！
強到不再任人宰割，而是，宰割別人！
可是如今，心境似乎變了。
她不再絕望，不再憤恨，曾經那想要變強的決心，也在一點一點減褪。她找到了自己的歸宿，那個男子，如今對她很好。她很滿足，很幸福，曾經的決心早已一點一點淡忘。
可是今晚發生的事情，讓她再次有了這樣的決心。
“變強？”
雪沒想到她忽然說出這樣的話，有些錯愕，但他很快反應過來，畢竟這樣的話，不是聽她第一次說了。曾經他多麼殘忍地傷害過她，他自然記得。她在極度悲憤之下說過的那些狠話，他自然也記得。
可是那個時候，她是悲痛過度了，才會說出那樣的話。
如今，這是怎麼了？
“是啊，變強了，我就可以保護自己了……”小零仍舊蜷縮在他的胸膛，一動不動，像隻安靜的貓咪。如今，這才是她的目的——保護自己。不再是主宰這場遊戲，也不再是支配任何人，而是保護自己。
後來，那個男子沉默了一會兒。
不一會兒，才微微開口，聲音深沉口吻寵溺，“有我了。”
我會保護你。
小零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卻不安地掙紮了下，“可是，我還是希望可以自己保護好自己。隻有變強，在發生危險的時候，我才能從容地麵對。隻有這樣……我才不會拖累你。而且，我好希望可以和你並肩作戰……”這席話，不知為何，她說得有些不安。
雪感受到了懷中她不安的顫抖，不自覺將她摟得更緊，神色疼惜。
“有我在，我不會讓任何危險靠近你。既然如此，你就不用變強了……你變強了，我保護誰？”些許猶豫，但他終於還是第二次說出了那句話。
這次，她聽清了。
在他懷中，不安顫抖的身子僵住。
良久，重新沉默下來，雪卻感到胸前，傳來一陣濡濕的溫熱。他有些恍惚，喉嚨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似的，什麼也說不出來。隻聽許久過後，她平淡卻小聲地開口，像是呢喃。
“你知道嗎？如今跟你在一起了，我卻經常覺得恍惚……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這一切來得太不真實，我想緊緊地抓住你，卻發現無能為力。我很幸福……可是，越幸福我就越覺得恍惚。好像在做夢……”
終於，小零說出這些壓抑在心頭已久的話。
或許是因為曾經慘痛的回憶太多，如今與他在一起了，她倒經常覺得恍惚，覺得這一切，來得不真實。會不會有一天，她一覺醒來，發現這一切都是一場夢？
曾經的傷痛也好，如今的幸福也好，都是一場飄渺的夢境？
為什麼……
明明蜷縮在了他的懷抱，她卻隻想流淚？
那個時候，雪良久沒有說話。
胸前那一陣一陣的溫熱，像是一把火灼烤著他的心窩。驀地，深吸一口，他也閉上了眼睛，依稀感到眼角潮濕。
他又何嚐不是呢？
與她在一起，他又何嚐不會覺得恍惚，覺得這一切來得太過不真實呢？也許是習慣了孤獨，忽然幸福了，他倒不敢接受。想緊緊地抓住那個人，卻害怕抓得越緊，失去得越快。
也許，他們是同一類人——
習慣了孤獨，卻奢望幸福。
幸福到來時，又覺得恍惚。
可是，這樣的感受，也是一種幸福呢。
想著，雪唇角一彎，綻出一抹溫和滿足的笑。
“所以……我們誰也不要離開。總有一天，我們會發現，這不是一場夢。我會牽著你的手，直到生命的盡頭。到了那時，我已經沒有了做夢的力氣，可是，我依舊有你。”
她的身邊，他聲線似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