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中,夜空華麗亦慘淡。
一片青黛色的山巒,山石反射著夜的微光,夜下某張雪白的身影,散發著淡淡的冰寒與凜冽。遠遠望去,仿佛一片來自山尖的陳雪,暗藏悠遠沉靜的氣息。
那正是雪神,隻是他的身旁,沒有了那個女子的身影。
本來他們是在同一場夢境中的,可是後來忽然又刮起一陣狂風,將他們強行分開。狂風散去後,這裏就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奴兒……
雪神的夢境——
在這支團隊中,這個全身雪白的男子狂傲不羈,冰寒霸道。除此實力高強,內心也是無比的強大,可謂是團隊中的核心人物。然而,他是眾人中,最孤獨的一個人。
有些回憶他不願觸及,隻想忘記,卻每每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讓他跌入萬劫不複的地獄。
不遠處,那張熒幕淡淡地播放著他的過去。
他神情恍惚,甚至有些空洞。仿佛畫麵上那個雪白稚嫩的少年,根本不是他。
……
畫麵上,是神界的冬季。
大雪紛飛,一座恢弘的神殿佇立在雪中,更顯氣派聖潔。那是雪神殿,是屬於雪神的宮殿。在整個神界,除了主神殿,就屬它最為恢弘氣派。然而那時,正是雪神殿動蕩的時候。現任殿主,也就是少年的父親現任雪神,自從上一次離家下凡,就再也沒有回來。
那個時候,少年還不是雪神,隻是雪神殿的大少爺,全名薛奕索,昵稱阿索。
在他十三歲的時候,父親就走了,再也沒有回來。終於兩年後,他十五歲,一向生性懦弱愛哭的他,竟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
一個人下凡,親自去尋找父親!
還記得頭開始,雪神殿的諸神都無比震驚,沒有一個人支持他的決定。眾所周知,他因為出身名門貴族,從小養尊處優,又不勤於修煉,生性膽小懦弱,實力更是平庸,一個人下凡,未免太危險了。
然而有一個人支持他的決定,那便是他的母親,殿主夫人。
她同意讓他下凡去磨練一下,他也該長大了,不能總是生長在大人的庇護下。除了殿主,整個雪神殿就隻有殿主夫人最大,她做出的決定無人敢反抗。
“阿索……黑魂不可隨意召喚,以免誤傷了人類。不管能不能找到你父親,都要早些回來,別讓母親等太久……”臨走前,他的母親囑咐著他,眸中含淚,滿是不舍。
他摟住母親的腰,用力地點了點頭,用那副稚嫩清脆的嗓音大聲說道:
“放心吧,母親,我一定盡早回來!”
就這樣,阿索下凡了。
——
然而下凡的第一天,他就遇上了麻煩。
神界與人間的季節氣候都是一致的,那時人間也是冬季,大雪紛飛的時節,世間一片白茫茫的。他不由得覺得心曠神怡,因為是第一次下凡,不免興奮難控。
已是正午時分,到了該吃午飯的時候。
他拿出自己的午飯,那是臨上路之前,母親親手為他蒸的小籠湯包,在寒冷的天氣中,仍然滾燙滾燙的。然後鑽進一條小胡同,準備坐在牆邊將它們吃掉。
胡同裏不隻有他一個人,還有幾個年紀與他相仿的少年,隻是打扮另類氣質囂張。
他第一次一個人出來闖蕩,見識短淺,哪裏知道自己誤闖了市井流氓的地盤。
雖然看到了他們,他卻隻是看了一眼便淡然地坐下,麵上還掛著天真無邪的笑容。正因如此,那幾個市井流氓才會因為被無視而不爽,就想欺負這個單純的少年。
“嘿,小鬼,吃午飯呢?!”
打頭的那個走來,居高臨下瞪著他,說著還踹了他一下。
阿索抬起頭來,笑容變得僵硬。他再傻,也能看出來者不善。然而那個時候還天性懦弱的他,並沒有想到與他們對抗或者逃跑,隻是一咧嘴大哭了出來。
這個舉動,惹來幾個流氓一致的爆笑。
“哈哈哈!真是懦弱的小鬼啊,竟然這麼愛哭!那你就哭好了,不要吃飯了,我們幾個正好還沒吃飯,這些包子,我們就不客氣了!哈哈哈!”打頭的一邊說,一邊粗魯地搶走了那團香噴噴的包裹,然後便帶領著小弟揚長而去。
他覺得又怕又委屈,卻什麼也不敢說,隻能眼巴巴地望著自己的午飯被搶走,躲在牆角懦弱地啜泣。
他甚至開始退縮了。
從前他一直生長在雪神殿,他一直覺得,外麵的世界無限美好,隻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走出來看看。然而如今走出來了,他隻覺得心灰意冷。那是第一次,他見識到了人世間小小的險惡。
他忽然無比懷念起雪神殿中養尊處優的生活來,在那裏,沒人敢欺負他,大家都在哄著他。
每日的生活隻有歡樂。
如果不是後來出現的那個男子,阿索認為,自己一定會在出來闖蕩的第一天便退縮,然後打道回府。
那是個黑衣黑發的男子,與小小的懦弱的他站在一起,挺拔得像是一座山,沉穩、內斂,讓他無比心安。除此,他的長相非常俊逸,那是他在人類臉上從未見過的俊逸,像是神。或許正因為這樣,他才會不知不覺將他當做親密的人。
他從未問過他叫做什麼名字,隻是一直喊他“大哥哥”,後來幹脆喊“哥”。
那一天他幫他搶回午飯,還狠狠教訓了那幾個市井流氓一頓。
從那以後,他就開始對他又是崇拜又是依賴。恰巧兩人都是無依無靠的流浪之人,從此便相依為命,依靠著彼此共同流浪。當然,他一直認為,都是自己依靠哥多一些,他從不依靠自己,每次都是關心他照料他,讓他依靠。
在那段時光,他認為哥哥就是他的避風港。
隻要有他在,縱使天翻地覆,他都不怕。
那個男子,為他做過很多。
當他們沒錢的時候,他們便相互依偎著露宿街頭,然而有好幾次他發現,他的哥哥一夜無眠。每次問他,他的回答都是不困或者睡不著,然而他知道,他就是擔心在自己睡著後,他會遭遇什麼不測,為此強忍著睡意為他守夜。
沒錢了,一天隻喝一碗粥也是常有的事。
然而有的時候哥哥什麼也不吃,省下自己那碗粥,為他買來香噴噴的包子。
有錢的時候,他們就住在酒樓或者客棧,一日三餐都能吃飽。他卻發現,他的哥哥總是吃得很簡單,卻為他點大魚大肉。他勸他一起吃,他卻借口說對魚肉過敏。
這些,他都記在心中,發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報答他。
漸漸地,他下凡來的初衷似乎已被淡忘。他流浪的目的,似乎已經不是找到父親,而僅僅是,與自己的哥哥相依為命,清貧卻歡樂地生活在人間。
然而很快,他們便分離了。
三年後,他十八歲,漸漸地已經發育完全,初備了成年男子的體格,然而還是一如既往的懦弱,一如既往的愛哭。他見到他的哥哥被圍殺,第一次無比心慌,不可控製地放聲大哭。
為了他,他的哥哥可以毅然選擇死亡。然而如果不是他做好了死亡的準備,在臨死前對自己說出那番話,他想他也不可能爆發,毫無畏懼地選擇抗拒敵人。
“阿索,不要再這麼愛哭了……要盡量變強,知道嗎?這樣……就算以後沒有大哥的保護,你也能一個人活下去。”
後來,他爆發了,想也沒想竟一下子推開敵人奮不顧身朝他奔去!
“不許你們殺我哥!”
——
母親曾告訴過他,那把黑魂寶劍是祖傳寶劍,還有另一把叫做白魂,隻是失傳已久。隻有雪神後裔,才有資格擁有魂係列寶劍。在他的印象中,他是獨生子,從沒有兄弟姐妹。
然而那個他叫了三年哥的男子卻擁有白魂。
也是在那個時候,他才知道,原來他們是親生兄弟,隻是同父異母。難怪他第一次見到他,就覺得親近,難怪他第一次見到他,就已經不可救藥地依靠上他。
原來……他們竟是親兄弟。
他根本不懂什麼是私生子,他隻知道,有了一個兄弟,他很開心很興奮。
然而哥哥好像並不這麼想。
哥哥是笑了,可是笑得好絕望,讓他害怕。
“哥,你,你怎麼了?”
“別叫我!”
後來,他朝他一步一步逼近,神情絕殺冷酷,終於令他忍不住,一咧嘴放聲大哭。然而哥哥對他說了一句話,令他年幼稚嫩的心靈,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種以前從未體驗過的情感。
羞愧、不甘……
“除了哭,你還會做什麼?”
原來在他的眼中,他就是一個什麼也不會做的毛孩子。也是,自己本來就什麼也不會啊,整日就會哭,就會給他的哥哥添麻煩。他既沒有哥哥那般厲害的身手,也沒有他那般沉穩強悍的心理素質。
在他麵前,他根本就是一個廢物。
對嗎?
“都是因為你,我的人生才一塌糊塗。”
那是他們分離之際,他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後來,他們便分別了,生離死別。那個時候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痛苦撰住了他,然而痛苦的竟不是被劍刺穿的胸膛,而是胸膛下麵那顆熾熱滾燙的心窩。
來不及恍惚,他便猝不及防地成熟。
那時,他很是淡然,也不再大哭,隻是消無聲息流著猶自溫熱的眼淚。
哥,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恨你。